这件事不好放在台面上说。江弛予道:毕竟他是合伙人之一,也是公司的元老,和你也是一路走来的交情。
也正是因为如此,四毛在他的职位上,才有了更多中饱私囊的机会。
哎,不知道,先把事情调查清楚。郁铎已经因为这件事烦恼了一整天,他抓了一把头发,道:剩下的等我回去再说吧。
二人说话间,郁铎身后的包厢门打开,一个服务生端着一大盘空杯子从门里出来,郁铎夹着手机,往边上侧了侧身子。
今天怎么样?江弛予问,他听见电话那头响起了动感中带着点土味的音乐,料想郁铎还在外面应酬。
别说了,刚进入下半场。郁铎无奈地笑了声,说道:我现在看到洗澡这两个字都想吐。
今晚的饭局一结束,郁铎就被几位老板拉到了洗浴中心,这已经是这一周来他洗的第三次澡了。
郁铎来了之后才知道,北方的洗浴中心不是一间普通的澡堂子,而是一艘大型娱乐航母,里面洗浴客房棋牌健身娱乐SPA一应俱全,就算连续来上一个星期,每天的活动都能不重样。
郁铎觉得自己无福消受这么丰富的夜生活,随时准备着溜号,偏偏这时电话外有人招呼他一声,郁铎只得稍微移开听筒,转头应道:就来。
喝了酒不要去泡澡,担心中风。江弛予知道这通电话打不了多久了,抓紧时间交代道:明天就是冬至了,你在外面要记得吃汤圆。
没见识了吧。郁铎并不着急着回去,他没有挂断电话,反而找了个僻静的地方,继续说道:北方人吃的都是饺子。
是是是,受教了,还是郁总见多识广。江弛予学着别人的样子,虚头巴脑地奉承了几句,每一个语调都带着笑意。
笑声落下后,他突然叹了口气,又凑近话筒,说道:快点回来,想你了。
江弛予现在长本事了,这些肉麻的话张口就来,简直是无孔不入,让人防不胜防。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乘着北上的气流,飘过数百公里,轻轻落到郁铎的耳边。
他的心口动了动,心里那一点隐秘的思念,似乎也正悄悄地破土而出。那一刻他在想,将来江弛予如果真的到国外读书了,自己大概要花很长一段时间才能适应。
好了,不说了,忙去了。
再聊下去,怕是会被这男妖精蛊惑了心智,郁铎理智尚存,匆忙挂了电话。
直到回到包厢里,郁铎的心绪都还没有平复下来。沙发上已经坐着好几个身穿浴袍的中年男人,放眼望去全是今天出现在酒桌上的人。
郁铎把手机往口袋里一揣,来到他们身边坐下。
看见郁铎回来,有人热情地把麦克风塞进他手里,随口打趣道:郁总,和女朋友报备着呢?
这句话一说完,包厢四处就响起了善意的笑声。
做钢材生意的秦老板随即说道:嘿,你们不知道,郁总和他那对象可甜蜜,每天微信叮铃叮铃发个没完。
秦老板和郁铎算是老相识,这些天没少见面,那天郁铎拍当地一道特色的黄河糖醋大鲤鱼给江弛予看,正好被秦老板瞧见了,就时不时拿出来调侃他。
一群老大爷们儿八卦起来也嘴碎得很,有人不知从哪儿打听来的消息,立刻问道:听说郁总的媳妇儿还是个大学生?
哟,这就不厚道了,老牛吃嫩草呢这是。在坐的几位老板自己都是老牛,忘了郁铎只是发家早,他的年纪并不大。
一位在黑暗环境也要戴墨镜的老板显然是个有故事的人,他以过来人的身份叮嘱郁铎:现在的小年轻最看重仪式感,过几天就是那个什么圣诞节,你不在身边陪着,回去可得买个礼物好好哄哄。
见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聊得那么起劲,郁铎一时间不知该先否认对方不是女朋友,还是先申明自己没有欺骗女大学生。
秦老板见郁铎一脸多年老便秘的痛苦表情,以为他家里盯得紧,出来玩一趟,心里有所顾虑,于是贴心地说道:让弟媳放心,我们都是正经人,一会儿的午夜场啊就不带你去了。
一群中年老爷们儿聚在一起,玩儿的无非就是那么几样,酒水送进包厢之后,老男人们勾肩搭背地搂在一起开始一展破锣嗓子。
几位老大哥一连演唱了几十首过气网络热门歌曲之后,终于有些乏了,纷纷坐下来喝酒划拳。没人理会的点唱机自动播放了一首摇滚风格的情歌,在这样的氛围里,听上去有些孤独。
你的爱会将我灌醉,我没有所谓,太过清醒怎么陶醉
热闹的包厢里,郁铎盯着桌面上狼藉的果盘,心里又动了给江弛予打一个电话的念头,被秦老板一打岔,又略了过去。
被秦老板拉起来摇骰子的时候,郁铎总算想明白,自己的底线一再后退,不是因为太宠着江弛予,而是对他太过依赖。
第49章冬至
郁铎的电话挂断后,江弛予在窗前站了好一会儿。
今年的冬至和圣诞节,前后差了三天,对大学生而言,西洋节日显然更有新鲜感,楼下一对情侣正在交换礼物,校园里外处处洋溢着节日的气息。
社团的同学看见江弛予,过来问他要不要参加平安夜的派对,被他婉言拒绝了。
江弛予现在虽然不直了,但在某些方面还是保留了直男的特性,比如在一些事上永远缺根筋,显得不解风情。
同学离开后,他擦掉留在玻璃上的水汽,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继续学习。
几门重要的考试已经结束,现在江弛予全力以赴准备交换生选拔。刚收到这个通知的时候,他确实对出国读书这件事有过犹豫。毕竟对他们这样的家庭来说,留学不是一件轻轻松松就可以负担的事,需要考虑投产比。
况且公司这几年刚刚有些起色,他在这个时候离开,多少会带来一些影响。
还有郁铎,和郁铎生活在一起的这些年,江弛予由内而外悄然发生着改变,原生家庭给他留下的创伤和痛苦回忆,都已经开始变得模糊,他甚至不太能想象郁铎不在身边的日子是什么样的。
如今的郁铎像极了一个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家长,对江弛予寄予了厚望。江弛予想,既然是他想要自己做到的事,那他一定会尽全力去达成他的期望。
所以郁铎出差的这些天,除去在公司的时间,江弛予几乎都泡在图书馆里,为接下来的考试做准备。
冬至这天,江弛予抽空回了趟公司,恰好遇见孙姐从家里带了亲手包的汤圆请大伙儿吃。江弛予赶着去参加答疑会,胡乱吃了几口,就把剩下的打包起来去学校了。
当天晚上,他又是在图书馆里待到闭馆才出来。回家的路上,江弛予给郁铎打了个电话。
和下午的时候一样,听筒里的忙音一直响到自动挂断,今天郁铎的手机一直处在关机状态,想必是又忘了充电。
回家之后,江弛予简单洗了个澡,就躺上了床。今天没能联系上郁铎,江弛予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整个晚上他都处在半睡半醒间,还做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梦。
终于,他从一个压抑的梦境中惊醒,胸口被各种消极情绪压得喘不上气,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发现门缝里竟然亮着灯。
噩梦带来的沮丧被一扫而空,江弛予的心动了动,像是落进了一汪温水里,突然雀跃了起来。
他翻身下床,推门走出了房间。
抽油烟机上亮着一盏小黄灯,郁铎靠在灶台前,手里捧着一盒泡面,眼睛盯着呼呼作响的烧水壶。
啪嗒一声响,热水烧开,在同一时间,他的身后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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