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让避重就轻:大殿下怎的与陆家搅和在一起了?
你这话,该去问问朕那个好儿子,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咸宁帝冷笑,说不定被利用了个彻底,还沾沾自喜,以为自己得了好处。
陆绪荡平沙蝎部、回到凌北的消息,谢琢知道得比咸宁帝还早一点。
在陆骁写信告知凌北,咸宁帝可能很快就会动手之后,虽不知道具体会是什么手段,但陆家尽量做了准备。
不过凌云关一役,陆渊亦没有想到,咸宁帝竟然真的肯拿一关一城、无数条人命,来换他陆家灭门。
被重箭射中时,陆渊不顾伤重,让军医以针刺保持最后的清醒,先让陆绪带轻骑趁乱离开,长途奔袭,绕到北狄后方凌云关的仇,不能不报,总要拿北狄人的血来祭奠亡魂。
又于混乱中安排好军务,令手下将领打起万分警惕,避免北狄骑兵趁势南下。
随后,陆渊命大军退守苍烟台,对外宣称陆绪失踪,凶多吉少。至于陆骁,陆渊并未忧心太多,他相信,他的儿子不傻,反而很是聪慧,陆骁定能回到凌北。
现在,赵鼎被架空,摸不到实权。陆骁领兵将北狄南下的铁蹄死死拦住,半步不退。凌北东南一面已被荡平,耶律真腹背受敌,不得不缓下了进攻的势头。朝中咸宁帝与大皇子的争斗已经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暂时无暇顾及陆家。
如此,陆渊才将陆绪召回,上报洛京。
咸宁帝确实无暇顾及凌北。
在与朝臣经过长达五天的拉锯后,咸宁帝终于不得不退让。
文华殿中,所有进出的宫人都屏气凝神,谢琢铺开纸张,提笔蘸墨,咸宁帝则负手站在殿中,背对着谢琢,一字一顿。
《罪己诏》中,咸宁帝自陈群僚所言,皆朕之过,沉冤不能雪,奸吏不能禁,而轻用人力,缮修宫宇,出入无节,喜怒过差当永览前戒,悚然兢惧。
相当于向天下人承认了自己的失德。
当日,谢琢特意去了一趟城外,找到了正在许三娘处吃斫脍的沈愚。
这个地方陆骁曾带他来过,前来开门的小姑娘还认得他,看见他,脸颊微红,又朝他后面看了一眼,似乎疑惑另一个人怎么没有一起。
谢琢也望了望自己身后,沉默片刻后道:他去边境打仗了,不过再过不久,我就能见到他了。
他不知道这句话是解释给小姑娘听的,还是在这段难熬的时间里,第不知道多少次说给自己听
不要急,也不要害怕,陆骁很快就要回来了。
沈愚看见掀帘进来的谢琢,惊讶:谢侍读怎来了此处?他一拍脑门,想到,你是不是也喜欢吃斫脍?正好,三娘这次做了不少,谢侍读可以坐下与我一道!
许三娘已经出去了,谢琢在上次陆骁坐过的位置坐下,回答:我这次是特意来找沈世子的。
见谢琢说得正经,沈愚后知后觉地放下了筷子,猜测:是出了什么事?
他打量谢琢的神情,紧张起来,语速也跟着加快:难道是陆二在凌北出事了?受伤了?腿断了?残了?
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沈愚眼睛立刻红了,着急地问:他还站得起来吗?不对,陆二他还活着吗?
谢琢有些无奈:他没死,也没残,这次是我想拜托世子一件事。
沈愚松了口气,重新坐回去,咽下一块鱼片压了惊才问:和陆二有关?
谢琢点头:没错,和他有关。
沈愚拍了拍胸膛:只要能帮上陆二,你尽管说!他又忍不住抱怨,你是不知道最近我爹管我管得有多严,说最近情势紧张,朝中斗得厉害,到处都乱糟糟的,不准我在外面晃荡,生怕我惹了麻烦!
陆骁信任谢琢,他便也不曾怀疑,话多得有些絮叨。
想着想着,沈愚眼神发亮:既然是帮陆二,那我是不是可以趁机出门玩儿两趟?
应该是可以的?谢琢又笃定道,反正这件事,梁国公肯定会同意你去做的。
两天后,沈愚以外出游山玩水的名目离开洛京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即使有人听说了,也只以为是咸宁帝和大皇子斗得太厉害,风波骇人,梁国公谨慎,把宝贝独子送出京去避上一避。
骑马行在前往凌北的路上,沈愚被颠得快散架了,全身都在痛。他换下了金冠玉腰带,轻装简从,皮肤被晒得发红,哭丧着脸:本世子长这么大,哪里走过这么远的路?我就没吃过这样的苦!
呸了一声,将糊进嘴里的沙子吐出来,沈愚红着眼睛,紧闭着嘴不敢说话了。
小心摸了摸马鬃,沈愚忍着难受,只敢在心里想:陆二,这一回,你欠我十顿饭!看我不吃穷你!
山雨欲来。
这是朝中所有人的感觉。
咸宁帝在下发《罪己诏》后,喜怒无常不算,还疑神疑鬼,多个官员因御前失仪或奏对失当,就被罚俸贬官。
不光如此,两日前,咸宁帝将驻扎在雍丘的禁军回调,不知道是想做什么,又或者是想防着什么人。
洛京城外的别庄里,正堂门外有人把守,连窗户都关得严实。
现今洛京城中一片太平,陛下却突然将雍丘驻军急急召回,不得不防啊!
又有一人道:陛下是打定了主意不立储,谁提储位,陛下立刻就变脸色。现在陛下召回禁军,不知道是不是
众人都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此时召回禁军,不外乎对付李忱,或者对付他们这些反对的朝臣。
李忱坐在主位上,身后挂着一幅《江山图》,他听完客客气气地说了两句,又问礼部尚书史远:史尚书怎么看?
史远摸了摸胡子,叹息:无论怎么劝,陛下都不听谏言,不依法度,刚愎自用。现在朝堂上下,人人自危,苦不堪言。
他站起身,朝李忱拱手,言语恳切,殿下,如今为江山社稷、为天下黎民和祖宗基业,非常之时,只能用非常之法了!
户部尚书范逢心里骂了句老狐狸,没想到这些话全被史远先说了,连忙也起身,赶在其他人之前开口:史尚书说的极是,天子不仁,我等与万民,都只能仰仗殿下了!
李忱掩下唇角的笑意和得色,故作愁容,起身负手:可父皇终究是我的父皇,为君为父,我又如何能起这种大逆不道的心思?
范逢赶紧再次道:宜早不宜迟,请殿下早做决断!
史远也附和:请殿下早做决断!
等范逢和史远等人都走了之后,门再次关上,李忱朝木屏风所在的方向问道:谢侍读以为如何?
谢琢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因天气闷热,房中放着冰盆。前些时候,陆骁从凌北送了不少药草到洛京,药书古籍上有记载的,没记载的,偏门的,罕见的,杂七杂八的都不少。宋大夫挑来拣去,取了其中三味,配了一副方子,谢琢服药半月,畏寒的症状好了不少,但仍谨慎地避开了冰盆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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