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一声尖利叫声打断了他的话音。</p>
没人敢在国师说话的时候打断他，那宫人不知殿内情形，他只知道宫外的形势刻不容缓，“八皇子带领兵马包围了皇宫！”</p>
殿中众人立时一惊。</p>
八皇子怎么可能还有兵马？</p>
“八皇子所带，乃是其舅舅手下兵马，有两万余人。廖家军不足五千人，正与他对垒。八皇子阻断消息来往渠道，鹿邑的兵马最近的屯兵之处，也在城外三十里外……”宫人紧张的都破了音。</p>
大殿里安静下来，远远的似乎真的能听到攻城的声音传来。</p>
八皇子今日朝会，没有来参加，原来不是自认失败，乃是打算破罐子破摔了！</p>
他竟借着朝会的时机，把圣上和能参与朝会的大员们，一锅给端了！</p>
圣上捂着胸口咳嗽起来。</p>
“臣愿带兵突围，去平襄关通知救兵！”一位武将说道。</p>
平襄关是距离鹿邑最近的屯兵之处了，屯有兵马五万余，平日里的操练算得严谨。</p>
五万人一赶到，八皇子那两万人马也许根本不够看。</p>
可是……难就难在。如今守卫皇城的，除了廖家军，也只有御林军五千余。</p>
得留下一部分，保护圣上吧？</p>
能叫他带去突围的本就不多，若是突围不出去呢？</p>
就算突围出去了，若是不能坚持到他带领救兵赶到呢？</p>
大殿里的气氛，降至冰点。</p>
江简来却轻笑出声。</p>
在这样紧张的环境下，他脸上的笑意显得格外的突出，与环境格格不入。</p>
“圣上不介意我用用学馆的阵型吧？”江简来说道。</p>
圣上惊疑不定的看着他，“国师想、想做什么？”</p>
“自然是让八皇子退兵了。我夫妻二人还在宫里，他就把宫城给围了，待会儿就该回府用饭了，他莫不是让我夫妻二人饿肚子吗？”江简来说的认真。</p>
朝臣却是哭笑不得，他们这些人被围困，那是性命堪忧，他最担心的，却是晌午饭的事儿？！</p>
“国师请便。”圣上迟缓说道，“只是不知国师有何退兵良策？”</p>
天知道圣上看着这个昔日差点一剑捅死他的人，有多想捏死他！可他不敢，不但不敢招惹他，甚至还得尊称他一声国师——如今还有求于他呢，可不得哄着他来吗？</p>
“略施小计，简单，应当不会耽误众位大臣回府用饭。”江简来随意说道。</p>
怎么还是吃饭的事儿？</p>
众位大臣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他心大。</p>
江简来却是来到皇宫后头的学馆里，他站在学馆里头最高的那处山上，看着学馆里的阵型，让身边太监吩咐侍卫们如何挪动改变阵型。</p>
一个个阵眼的布置复杂且极为讲究，他却像是早就熟稔于心。怎么改，先动哪一个阵眼，他吩咐下去，几乎不带犹豫。</p>
不过一两盏茶的功夫，学馆里的阵型就全然被改变了。</p>
原本是晴空万里，此时却阴云密布。</p>
天地之间渐渐有雾气凝聚起来。</p>
“玉儿想唱歌么？”江简来下山，牵起秦良玉的手。</p>
“唱那一首？”秦良玉问道，他这会儿绝对不是闲得无聊想听歌。</p>
如今歌声能够带来的力量，大陈的官员们已经有所见识，不再怀疑。</p>
“就唱……迎战曲吧。”江简来微笑说道。</p>
秦良玉低低的吟唱起来，不知是不是阵型的作用，她的歌声像是被放大了无数倍，在天地之间反复回荡，回荡……</p>
太子殿下不知何时，和着她的声音唱起来。</p>
太子的声音低沉厚重，回声却比秦良玉的声音更响亮，如一声声闷雷，滚过沉沉天幕。</p>
秦良玉听得她这学生的嗓音，底气早已越过她这先生去，索性不再唱歌，反而脚步轻灵的舞动起来。</p>
天地间的雾气，如她飘逸的裙摆一般，越聚越浓，不多时，便浓郁的仿佛能滴出墨来。</p>
伸手不见五指有些夸张了，但两步开外，看不清人形是当真有的。</p>
八皇子所带兵马立时惊慌起来。</p>
“天地变色！这是上天震怒了……”</p>
“八皇子逼宫，本就是忤逆。是不忠不孝……”</p>
……</p>
旁的事情还未发生，八皇子的士气，已经跌落至谷底。</p>
此时的兵马，人数虽多，却是一盘散沙。</p>
“住口！胡言乱语者，杀无赦！”八皇子咬牙切齿的颁布下命令。</p>
可传令官却在浓雾中走错了方向，直接撞进廖家军的阵营之中。被生擒住。</p>
江简来的视线似乎不受浓雾影响一般，他指挥若定的让廖家军与羽林军首尾相接，不至于在这迷雾当中，分不清敌我。</p>
待排兵布阵的阵型摆好，他立时让兵将高呼，“天降凶兆！八皇子必败！投降不杀！”</p>
兵将山呼之声，如巨雷在浓雾中滚过头顶。</p>
八皇子的兵马立时被吓的溃不成军。</p>
喊到第三遍的时候，耳边尽是哗啦哗啦，兵器被弃在地上的声响。</p>
“快走，快走！八皇子已经兵败了，跟着他只有死路一条……”</p>
八皇子的兵马四散而逃。</p>
如没头的苍蝇一般，在浓雾中乱撞。</p>
此时不管八皇子如何的喝止，却是没有一点效果。</p>
反倒是他身下的那匹大宛进贡来的汗血宝马，都被疯跑的兵将给撞的受了惊，扬蹄乱踏，踩伤踩死了人不说。还几乎要把八皇子从背上给扔下来。</p>
这么摔下去，不死也得被人马蹄踩惨了！</p>
八皇子惊得再也喊不出什么鼓动人心的口号来，他两只手死死的抱紧了马脖子。</p>
幸而他也是自幼习武，一身力气倒是不小，待浓雾渐渐散去，他也没有被那惊马摔下来。</p>
只是他的两只胳膊已经酸的快要断了。</p>
他回头去看自己所带兵马……几乎热泪盈眶，他心底仿佛被千军万马辗轧而过，他舅舅的全部兵马啊！足足两万余人！</p>
如今剩下的，包括躺在地上不能动的，只怕也不足五六千。</p>
逃的逃，降的降……剩下还在他身后的。只有那被踩死踩晕的，还有伤的爬不起来，连投降都喊不出来的……</p>
“啊——我不服——”八皇子一声怒喝，手里的长枪被他狠狠贯在地上。</p>
枪头都入地三寸。</p>
再看守卫皇宫的廖家军和御林军，几乎是毫发无损，除了一开始双方对垒折损的兵马，有多少人，就还剩多少人。</p>
胜败太明显，明显的近乎讽刺。</p>
八皇子如失心疯一般，坐在马背上，呵呵呵的笑出声来。</p>
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p>
“把他带去给圣上。”江简来懒懒说道，“唉，到底是错过了晌午饭的点儿。”</p>
国师一定是饿极了！</p>
众位大臣都在心里说，日后想要巴结国师，说不定搜罗几个好厨子是个妙招！</p>
八皇子被带到金殿上时，圣上的气色倒是镇定了许多。</p>
自己的儿子造了自己的反，这事儿虽然让他伤心又生气，但好在他也不是全无准备。</p>
把惠妃打入冷宫的时候，他就料到这么一天了。</p>
皇后娘娘也在他耳朵边念叨过几次，这么一天到来的时候，他竟有些感谢皇后娘娘未雨绸缪的提醒。</p>
看着神色癫狂的八皇子。再看向脸色安逸淡然的江简来。</p>
圣上忽然意识到了差距，“他原本跟朕，就不是一类人，他眼目所见，不是皇权，不是江山……这些对他来说，简直垂手可得。朕竟不自量力，想与他争夺……”</p>
圣上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江简来身边那个小女子身上。</p>
他们两人的手，十指相扣的握在一起。</p>
多么般配，郎才女貌。一对璧人……形容的就是他们这样的吧？</p>
也唯有在江简来身边的时候，那个奇女子，才显得是那么的温柔娇小，楚楚动人。</p>
想到适才她在阵型中跳舞，裙裾翻飞，引得浓雾骤起，天地色变的可怕样子。</p>
圣上咽了口唾沫，这样的女子，当真不适合他，那哪里是他能驾驭得了的？</p>
与江简来争夺美色的心，释然了放开了之后。圣上再看江简来，似乎也不是那么让人畏惧中带着讨厌嫉妒了。</p>
差距不大，且人比自己强的时候会嫉妒。</p>
而差距已成天壤之别的时候，就只剩下佩服了。</p>
圣上究竟是舍不得杀了八皇子的，毕竟虎毒不食子。</p>
他让人把八皇子关押起来。</p>
圣上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p>
有了这么一遭宫变，大臣们见识了国师以及国师夫人的厉害，也见识了太子殿下当真是“天择之君”，对太子人选，太傅人选毫无异议。</p>
圣上便放了大臣们回家吃饭，独独留下江简来和秦良玉。</p>
并请他们去了环境更为亲切随和的御书房。</p>
没有了金殿的大气磅礴，气势盖人。</p>
御书房是个能促膝而谈的地方，君臣之间也不再是高下有别，那种严肃的气氛，骤然变得亲切。</p>
紧张的似乎也少了，不过这紧张是属于皇帝的。</p>
自始至终，江简来和与他扣着手的秦良玉，都是淡然带笑的。</p>
“朕不敢说自己有大智大谋，但在位这许多年起码是叫大陈的百姓安居乐业，不受苛捐杂税，战乱流离之苦。”圣上说道，“不敢说朕有多大的功劳，但至少没有大过。”</p>
江简来微笑，一点情面都不给他留的说道，“是啊，若非如此，在你年老昏庸之时，我也不会因为刺伤你，就要受天谴之罚。你若是彻头彻尾的昏君，我杀你该积了功德才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