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丢在一边的翎剑闪烁着寒光，从地上飞起，一道宛如匹练的华光刺破天空，刺破制住孔凌霄的魔气，最后顿在郑玄离胸口。
青年湿润的眸子最后看向郑玄离，隐隐带着几不可察的渴求。
哪怕是最无情的魔王，也请告诉自己，告诉他，这不是有一场有预谋的欺骗戏弄，他还是郑玄离，他还是自己的恋人。
可对面的男人面无表情，只怔怔地看着顿在胸口的剑。
你想杀我？你当真如此恨我？
郑玄离不解，他已经告诉凌霄自己是爱他的了，为什么凌霄还不原谅他呢？
是因为他是魔王么。
凌霄当真如此厌恶魔王？可是他已经成了魔物，又带着魔界的秩序，他只能成为魔王。
为了不成为魔王，他已经很努力了，可是，还没达成目标，就被发现了身份。
郑玄离有点委屈，但是在魔气浸染下，他属于人类的情绪变得很迟钝，本就没有心脏的魔物，是表达不出那一丝若隐若现的委屈的。
猎魔人只看到魔王的面色越发冷酷，似是不耐烦。
孔凌霄失望了。
心神寸寸破碎，一瞬间甚至觉不出是心口的烙印更痛，还是抽搐的心脏更痛，孔凌霄抬手，握住和自己心神相依的翎剑，抬起头来，眼眶发红，但再无泪意，只余一片空寂的恨色。
不要再给自己奢望了吧，胸口的印记，一开始就是戏弄的标志罢了。
他是那些人献给魔王的祭品。
只是祭品而已，高高在上的魔王，怎么会对祭品产生真心的爱意呢？
我不会原谅你，魔王。
他的爱人死了，出现在面前的，只是魔王。
是他的仇敌，杀死他所爱的仇敌。
手腕一翻，利剑刺破胸膛，鲜血随着剑刃涌出，孔凌霄收回剑，毫不留情地收剑转身离开。
背影决绝又冷酷，一如当初初见那个宛如利剑的冷肃青年。
郑玄离目送青年而去，抬手捂住胸口。
凌霄。
他看着手上的血迹，脸上写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茫然。
他从来都不懂人心，于是他从半神堕入至暗，成了魔。
他是一座石兽，是能修成血肉之躯的石兽，可惜即使是人，他因为本体，只会感官迟钝，没有痛意，在修炼成人的无数年间，他从未生出过痛楚的感觉。
而后，他的本体粉碎，神魂被撕裂，他终于知道痛楚是什么滋味，哪怕是换了一具封印神魂的躯壳，露出真容，皮肤上依旧留有本体被粉碎的裂纹。
他以为自己已经懂得了人心，已经懂得了痛，但时至今日，魔王才发现，他原来还是不懂。
他看着手掌心的血迹，喃喃道：原来，我也是会觉得痛的啊。
一种难以言喻的刺痛。
背对着郑玄离的方向，孔凌霄脚步一顿，面色惨白，泪水再次不受控制的蜿蜒而下。
他咬紧牙关。
那个人，原来竟是察觉不到痛的么？
没有味觉，没有痛意，他爱上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怪物？
偏偏，因为那个人他的心脏像是被粉碎了一般，刺出那一剑，他比自己被凌迟了还痛楚，那个人只会轻描淡写的说出会觉得痛。
像是对他的讽刺。
是啊，会觉得痛，快要痛死了，想扑过去帮他包扎伤口，想抱住他，吻他，一遍遍的问他是不是爱自己。
即使知道他是故意戏弄自己的魔王，依旧控制不住自己生出这样的渴望。
孔凌霄抬头，将泪水逼回眼睛。
不会原谅的，赶紧离开，不要让那个男人再找到戏弄自己的借口。
孔凌霄狼狈地逃离着，他红着眼睛回到了猎魔人协会，刚要进门就看到了结伴而出的周有余和许逊。
许逊手上贴着创可贴，带着一脸傻笑，周有余还在玩手机，看到面色隐隐带着狰狞之色的孔凌霄，他脚步一顿，有些吃惊道：孔先生怎么了，郑大师难道出事了？
孔凌霄盯住周有余。
周有余面上的惊讶不像是担忧，倒像是知道郑玄离真的会受伤而匪夷所思。
孔凌霄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这一个分明也是魔界秩序，怪不得那种时候他会出现在噩梦轮回中。
那还有谁？
倪天美。
许逊呢？是不是？
孔凌霄又去看带着一种特别的喜色的许逊。
还有呢？
裴青是不是？
或许很多很多，他们都是魔物，慢慢接近猎魔人，将所有人都玩弄于鼓掌之中。
孔凌霄身形晃了晃。
双目赤红，而后又感觉到一种难以言语的讽刺。
他真傻，他们都真傻，被魔王如此玩弄，他竟还如此担心郑玄离，真情实意的担心着他被自己刺下的伤。
明明从头到尾都只是一场骗局。
那个人，他的恋人，是一个不懂爱意，不懂痛，将这一切当做游戏的魔物。
孔凌霄面色实在太难看，周有余和许逊终于察觉了不对，周有余皱眉道：孔大师，您怎么了，需要休息么？
难道真的是魔王出事了？
不会吧，不会吧，魔王为了打消猎魔人的疑心这么拼的吗，那么几个小喽啰他吹口气都能解决，居然还会受伤演苦肉计？
根本不知道任性妄为的魔王已经自己掀了马甲，并且毫无遮掩的意思的周有余无语了。
凌霄，你怎么了？难道郑玄离真的出事了？
孔墨也看到了状态不对的弟弟，担心胜过了社恐，他赶紧道。
孔凌霄垂目，咬紧牙关，几乎能尝到口腔中的血腥味：我没事。
到了这种关头，他还是会下意识选择包庇郑玄离，哪怕对方已经把眼线安插满了整个猎魔人协会，但是想到郑玄离那一句我也是会觉得痛，他的浑身力气就瞬间被抽走了。
他不能让大哥和其他人知道郑玄离就是魔物，他已经因为那些突如其来发难的奇怪家伙暴露了真身，又被自己暴怒下刺了一剑，甚至流了血，若是真的受了伤，也许无法抵抗大哥他们的攻击呢？
孔凌霄眼神有些慌乱，因为自己至今还下意识包庇郑玄离欺骗大哥的愧疚，还有想到郑玄离会因为自己刺的那一剑受伤的恐慌。
他不会有事的，自己没有催动剑气，只是愤怒之下给他警告，作为他戏耍自己的惩治，他应该不会有事的
可是郑玄离最后那句话却不断在耳边盘桓。
会痛啊
似乎有一点点委屈，还有些难言的茫然。
孔凌霄的怒意终究抵挡不过不受控制的爱意，他咬了咬牙，对周有余说了句你先等一下，匆匆到了医务室取出消毒水，药膏和绷带，一股脑儿塞到周有余手中。
他受伤了，你去看看他。不要说是我让你过去的，不然，不管你们要做什么，我都会死死地盯着你！
他用那双发红的眼睛瞪着周有余，周有余一个激灵，整个人都差点立即飞升。
什么意思，为什么孔凌霄用这种眼神看自己？
完蛋了，说不定是冕下和猎魔人感情出矛盾了，自己这个池鱼被波及到了。
周有余一瞬想起自己之前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