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云遥遥看着,目光不由深深凝过去。直到再也瞧不见那飘动的身影,才动身跃下。
猎猎风声在耳边响起,危野落至半途,方才提气,脚尖在突出的山壁上轻点。
几次借力后,平稳落地。
蓝云和萧疏白不像他这样轻松,他下到谷底时,两人还在半空的石壁上跳跃。
谷底有条溪流穿过,景色宜人,几间破败的房屋藏在稀疏的树林后。
危野径自走过去。
过了一会儿,身后人赶了上来,蓝云道:哥哥,你怎么不等我一下?
危野低声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我自己去。
你们中原人不是很讲究师承?蓝云体贴道:还是我来动手吧?
让他去。萧疏白忽然开口。
他不是多言的人,开口像是落锤定音,蓝云撇撇嘴想反驳,但被危野静静看着,便不自觉闭上了嘴。
危野独自走了进去。
吱呀一声,主屋的门被推开。
一个没穿衣服的男人坐在里面,闻声回头。
他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连头皮都疤疤癞癞,已然溃烂得不成人形。
朱灿眯了眯浑浊的眼睛,是老二啊,你回来的正好。
危野问:伺候你的人呢?
那小童子顶撞我,被我掐死了。朱灿声音沙哑,你去抓个人回来。
危野没有回答,缓步走近。
朱灿忽然发觉哪里不对,他沉声道:你出去一趟,从哪儿学的不尊称师尊?
朱灿阴晴不定,杀人不眨眼,这个小徒弟向来惧怕他。
然而这一次,危野只是直视着他,眼中无波无澜,脚下无声。
朱灿喝道:你站住!目露警告。
但危野没有像过去那样,惊惧地跪在他脚下。
噗嗤一枚短剑没入心口。朱灿甚至没反应过来,他愣愣看着危野,你、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呢?危野轻轻笑起来,师父你实在太脏了。
早该死了。
蓝云在外边等着,有点儿站不住。
但本以为会进去许久的危野,竟然很快就出来了。
危野垂着眼,没有看任何人,可以进去了。
蓝云进了屋子里,萧疏白侧眸,看到他紧握的手指,指节泛白。
危野向溪水走去,刚到溪边便腿脚一软,跪在地上,干呕了几声。
水面上映出一张苍白的面孔,黑发垂在脸侧,危野呕了几下,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脚步声响起,身边水面多了一个俊挺的人影。
你很怕?
危野透过水面看着萧疏白,对上他漆黑的双眸,又狼狈转开视线,萧少庄主是天之骄子,顺风顺水,大概不知道什么叫怕吧。
萧疏白垂眼看着他,你可以说说。
让你看笑话了。危野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是看到朱灿就想吐。
他声线不稳,极力压抑,从小就怕看他,怕到吐过,被他掼在地上打,打完,他就扣自己身上的脓水,抹在我脸上。
朱灿因为常年痛苦不堪,心里早就扭曲变态。
后来我一点点学会忍,忍着恶心帮他擦身、听他喷着口水说话,说那些仇恨女人的脏话
适应的挺好的,但还是每天都想吐。
萧疏白眸光始终平稳,既没有嘲笑,也没有怜悯,这让危野说着说着,渐渐平静下来,他笑了一下,其实有时候觉得挺好笑的。同样的遭遇下,周琦变得和朱灿一样扭曲,出山就开始祸害女人。
我却相反,一看到女子,就想起朱灿扭曲的脸,我会反胃。
我一个采花贼,竟然怕女人,是不是听起来很可笑?他笑着睨向萧疏白。
痛苦的干呕让他眸中溢出生理性的眼泪,眼尾也泛着红晕,像一碾就会冒出汁水的脆弱花瓣。
但他唇边却在笑,脸色苍白如纸,勾起的唇却红到极致,对比之下有种病态的艳丽。
第一次见到这样矛盾的坚强与脆弱。
萧疏白微顿,开口:我当然知道什么是害怕。
没有对危野发表意见,而是回答他先前的问题。危野下意识看向他,萧疏白低沉的声音道:我十岁的时候被狗咬过,咬的很深,从那之后开始怕狗。即使是一只幼犬,也会让我浑身发抖,连剑都握不住。
大佬原来也有这么挫的时候?危野微诧地看着他,忽然看见他轻轻笑了一下。
后来我爹将我和一只疯狗关在一起,他说萧家子孙不能这么懦弱,让我要么死,要么杀了那只狗。萧疏白的唇很薄,看起来薄情又冰冷,笑起来柔和了这种锋利,我杀了那只狗,就不再怕狗了。
你看,朱灿的头被割下来了。萧疏白看向身后,危野跟着他看过去,蓝云正拎着包袱走来,每走一步包袱都在滴血。
蓝云拎着包袱高高兴兴走回来,我把他的头给割下来了看到危野跪在地上,把包袱一扔,想来扶他,你怎么了?
他手上还粘了两滴血,危野不由自主往后躲了一下。
见他面色惨白,蓝云有些慌,危哥哥,你忽听萧疏白沉声道:你现在不要碰他为好。
你说什么?蓝云皱眉看向他。
作者有话要说:
定制男友,从声音开始。
001不是机械音之后,我会用普通双引号表示他说话啦。
第71章 采花失败以后(十一)
面对蓝云不自觉的敌视,萧疏白没解释,他把被扔在地上的包袱捡起来,递到危野眼前。
危野咬咬唇,想着他的话,慢慢站起身,接过滴血的包袱。
一开始手还在抖,渐渐镇定下来。
一旁的蓝云声音柔和询问:危哥哥,你身体不舒服吗?
我没事。危野像是在回答他,更像是在告诉自己,朱灿都被我杀了,他没什么可怕的,我没事了。
蓝云不知发生了什么,虽然听危野说没事,还是小心伸手,摸了一下他的脉。
银蛇手镯从他手上垂落,碰在危野手腕上,柔滑微凉。
蛇眼的两颗红宝石猩红如血,危野目光看着,这次没有躲。
医毒不分家,蓝云医术也相当不错,把脉后发现危野只是心绪有些不稳,身体确实没事。
他想起刚才萧疏白的话,斜了萧疏白一眼,手指环在危野细白的手腕上,似乎在说我就要碰他。
这点小炫耀没得到萧疏白的回应,萧疏白对危野道:朱灿犯过许多案子,受害者至今难安,我想把这颗头拿去昭告天下,告慰受害者与其家属。
不行。蓝云立即反对,我要带回去给我姑母,她看到这颗头才能放下心结。
萧疏白微微皱眉,蓝云不甘示弱。
片刻后,危野收到两道视线,谁都不肯后退。
蓝云眼巴巴的目光尤其可怜,他道:我姑母被朱灿抛弃后,心灰意冷,隐居在苗疆的小村子里,一辈子都没有嫁人,后来她知道朱灿是可恶的采花贼,更是每夜都不能安寝。我想让她亲眼看到朱灿的头,以后也能睡得安稳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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