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髓刚刚结束,青年面色酡红,明显还未曾缓过来。
祝枝眼眸低垂,黑眸闪过几分猩红,转瞬即逝。
微闭的双眼中带着几分算计,祝枝眉心舒展,装作刚刚清醒的模样,神态间竟是与郁灯本人一般无二。
师尊?
泽玉仙君这才稍稍放松几分,他指尖微动,受伤的伤口便瞬间消失了,猩红的血迹也好似幻影般,彻底没了踪影。
祝枝眸中蒙着一层浅淡的暗色,像是恍然一般道:师尊是如何进来此处的?
泽玉仙君沉默了几分,避开这个答案:不必担心,我现下便能带你走。
祝枝面上的表情像即将破碎的浮冰,忽的道:师尊,我不想走。
师尊昔日不是厌恶极了我的纠缠,如今徒儿已有心上人了,就快要结为道侣了,师尊日后也不必担忧我纠缠。
泽玉仙君手指陡然捏的很紧,他的面上的表情像是被风雪凝固了一般:你说的心上人,便是那潜入修真界多年、连本尊也瞒骗过去的渡生城主祝枝?郁灯,你此举是要叛出师门么?
祝枝一瞬间喉头似被梗住一般,他没办法继续凭借自己的心意说下去。
他接受不了郁灯会厌恶他自作主张的可能。
在正与邪的对立中,郁灯真的会坚定不移的选择他吗?
祝枝是不确定的,甚至是惶惶难安的。
于是,他只能垂着头,低哑的声音情绪不明:师尊,你先行离开罢,我还需要考虑考虑,你不必担忧我的安危,他并不会伤害我。
青年的声音很淡,落在泽玉仙君耳中却像是惶惶的小兽一般,密密麻麻的心疼涌上心头。
他自破了无情道转入极情道至今变化其实并不大,千万世人也只有那一人能叫他情绪起伏,这种感觉实在陌生,甚至叫他产生几分冲动与不理智。
想拥一人,一山一水,渡此余生。
修仙成道于他来说不过是一个近在咫尺的挑战,可眼前人,却好似更重要一些。
他想日日见青年调皮耍赖,为了修炼之事与自己针锋相对,时不时抱怨他太过木头,也不知道哄着人一些,买两串糖葫芦赠他一串,喝酒也故意给他些后劲大的,就想见他脸红不甚酒力才好。
有时闹得太过,真见到他板起脸便又会怂软下来,小心翼翼地端些茶水不着痕迹地来示弱。
一切都温馨的似寻常人家。
泽玉仙君收拢了杂乱的思绪,最后只抿唇道:好,本尊过些时日再来,只是下一次,你须得同本尊离开。
深浅不一的阴影落在青年的肩头,祝枝并未应答,泽玉仙君却只当他同意了,将一道玉戒戴在青年指头,指尖微顿,转身离开了。
祝枝眼神明灭不定,出了密室便看到拿着话本盘腿坐在软塌上的青年。
祝枝从未觉得自己的脸那样好看过,连嘴角的弧度都达到了赏心悦目的程度。
这张精致的面容在青年入驻身体后仿佛变得愈发精致纯澈,美感胜人。
郁灯手边摆着几袋甜品果子,他明显正吃得起劲,面上的表情都自然地舒缓下来。
祝枝缓步走过,脸颊自然地蹭在青年的脸侧,很亲昵的温柔。
郁灯一愣,下意识地将手中的果子递到他的唇畔。
祝枝垂眼,阴影落在他的眼睑下方,扇出一道很轻柔的晦色,他张唇,将那果子含入口中,薄厚适宜的唇轻轻抿了抿青年的指尖。
暧昧的仿佛能拖出丝来。
郁灯点了一下他的脸颊,轻声道:怎么了?还顺利么?
祝枝轻轻嗯了一声,随后才状若无意道:你师尊方才来过,还说要带你走。
郁灯一顿,转身看他。
祝枝避开眼神,面上的表情有些说不上的凉意,淡的几乎能忽略:我只说需要考虑。
郁灯一见他这副模样就知道这人心里在想什么了。
他抿唇忍不住有些好笑:所以如果我当真与师尊离开
祝枝很平静道:你若当真想离开,我也无法拦你。
郁灯突然伸手扯了一下他的脸,郁灯的皮肤比较容易留痕迹,一扯便是一道红色的印子,浅红暧昧的很。
祝枝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脸,黑蒙蒙的眼真情实意的带了几分茫然无措。
高高在上、阴戾狠毒的渡生城主哪有这样被人下面子捏脸的一天?
郁灯笑得眉眼弯弯,整个人都像在熠熠生辉:枝枝师姐还有这样自怨自艾的一日?
祝枝半晌才道:我要取得修真界功法,迟早是要与凌霄宗站在对立面的。
郁灯起身站定在青年面前,师姐的身体比他自己的要高一些,所以郁灯好好体会了一把居高临下的感觉。
郁灯:师姐,你先前不是告诉我,修真界功法是为破除魔域不被允许成神的制约么?师姐此番夺取是为成神而准备?
祝枝点头:是也不是,魔域的这个制约,会叫我永受天道制约,生死命数不定,修为永生被天道抽取。我血脉特殊,堕为魔后受到血脉诅咒,这具身体已经难以撑下去,所以我算定天道落下的几道规则落在那些功法中,取得功法熔炼后,皆时便有机会打破制约。
郁灯微愣:难以撑下去?
祝枝轻声道:其实还是能撑着的,从前我不甚在意,只是如今却有些急了。
他眼睛直直的看着郁灯,话中含义已然不言而喻。
郁灯心中却好似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似的,祝枝平日与他相处除却床榻间还是比较含蓄的,如今说了这么一通很有可能是怕他离开。
郁灯明知道祝枝惯来会这一套以退为进,可偏偏就是吃他这一套。
郁灯忍不住轻轻叹气,低声道:师姐,我会一直陪着你,我们早已说定了,决不食言。
祝枝抬眼看他,低声道:我不会叫你为难。
郁灯握住青年额侧的发丝,亲昵地扯了扯:好了,我知道了,现在还是你的事更重要一些,等你好了,我们将典籍归还,然后与师尊师兄们辞别,一起去真正的望舒城玩好不好?
祝枝唇角微颤,却一字一句都说不出。
他想说,如果真的和他在一起了,青年可能从此以后便是旁人眼中的魔域恶徒了,他可能会失去宗门的庇佑,失去那些师兄弟,失去师尊,失去修真界他已拥有的一切。
所有人可能都会唾弃他与魔为伍,自甘堕落。
到那个时候,他会不会恨自己?
这些话,祝枝甚至都不敢问。
郁灯却已经握住他的手,手指张开,自然而然地与他十指相扣。
青年对他笑:院子里刚栽下了一颗古木桃,好像还是有灵识的那种,我带你去看看。
祝枝盯着他看,轻轻应下。
两人走到院中刚栽下的小桃树旁,郁灯轻柔的声音像是乘着风而来的花香:师姐这般聪慧,或许早该知道,我本就是茕然一身来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