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沉还在琢磨千梧到底是什么机制,他绝不相信千梧会杀人,除非他被神经抹去了一部分记忆。
不,抹去记忆也不会杀人,人的记忆或许会消失,但本心不会。
呵。
沈柔忽然冷笑一声。
她一边把最后几个碗摞在一起一边说,看着一脸心事重重,胃口倒好。
江沉回过头,你说什么?
沈柔没好气地把碗往洗碗池旁一墩,朝桌子左侧中间的位置抬了抬下巴,你刚不是坐那吗?我们讨论时你不搭腔,就知道闷头吃,最后大家都半饿着肚子,只有你吃饱了吧?
江沉花了几秒钟消化她这句嘲讽背后的潜台词,一下子从沙发里站了起来。
我吃光了?
沈柔当场翻白眼,装傻无效。
不知是发烧还是怎么,江沉一瞬间掌心里出了一层汗。
他确实觉得头热脑涨一直低头喝着汤,但他喝得很慢,在出事之前无非尝了三五勺。屈樱做的分量不小,盛汤的双耳碗又宽又深,那一碗汤可以说约等于没动过,就连面包壳也只是敲碎了一点点。
江沉脸上出现了罕见的迷惑。
千梧他有这么饿吗?
还是说,做了妖怪果然不一样,一秒钟就消灭了棉花糖和一大碗甜汤。
你江沉犹豫下后扭头对屈樱道:要不然,再做点吃的吧。
哈?
屈樱还没说话,沈柔吓得手滑把碗掉进了池子里,一脸难以置信,你搞笑呢?还有心思吃?
江沉无力反驳,沉默片刻后只能点了下头,发烧了,很饿。
沈柔脸上的表情消失了,仿佛罩了一块铁。
足足过了十秒,她才面无表情地捞起碗继续收拾,仿佛再也不愿意跟江沉搭话了。
屈樱走过来低声道:你是觉得他,吃不饱吗?
江沉嗯了一声,不仅是这样,你做点重糖的,兴许能勾他半夜出来。
屈樱犹豫,可
没有灯,我知道。江沉摸出一枚福袋,把红烛掏出来,这个多少有点亮,麻烦了。
*
时钟指向一点时,楼下三个新认识的玩家都睡了。有两张上下铺的小房间被留给了四人组,江沉最后一个洗完澡出来,彭彭和钟离冶正在小黑屋里穿着睡衣摸黑唠嗑。
两张上下铺都是儿童床的尺寸,一米七以上的人睡就伸不开脚,比船舱里还紧巴。整个小黑屋就像一条狭窄的杂物间,那两张床更是呈直角堆在一起,别说屈樱还没下来,光是三个大男人已经非常拥挤。
为了表示对女孩子的尊重。彭彭叹一口气,我和钟离冶商量了一下,决定待会让屈樱睡上铺,另一张上铺空出来,这样她自己约等于单间了。
江沉吓一跳,看了眼底下两张怼在一起的极其狭小的下铺,那你俩
彭彭深吸一口气,肯定不敢打扰大少帅你,我俩决定搂着睡。
钟离冶拘谨地推了推眼镜,什么搂着睡,意思是,我俩决定挤一挤。
得搂着吧。彭彭绝望道:这么小的床,不搂着还不掉下去一个?
钟离冶无语片刻,那我睡外边,行了吧?
那我也得搂着你。彭彭嘟囔,我哪能让你掉下去啊。
江沉被这个神经大条又有点烦人的队友给搞乐了,屋里十分干燥闷热,他靠着床头闭目养了一会神,觉得嘴唇已经干裂得疼了起来,嗓子里也像是含了一把沙。
房门被推开,屈樱轻声道:我给千梧留了热巧克力,还烤了一盘曲奇,一半黄油味,一半可可味。
辛苦了。江沉说,晚上就交给我吧。你们晚上睡熟点,听到什么也别动,我怕他不肯出来。
彭彭没憋住笑得嘎了一声,立刻捂住嘴,小声嘟囔,搁这逮耗子呢。
钟离冶果断踹了他一脚。
江沉无心开玩笑,只要提到千梧,他心就揪着。
到这一步,这是千梧的本已经是板上钉钉,这对他们、对这条神经里所有玩家而言都算是个好消息,只是他不知道神经对千梧做了什么。
凌晨一点一刻,黑黢黢的房间里,另外三人都睡熟了。
江沉等的就是这一刻,小时候他和千梧半夜溜出来在江家的大房子里行动,一般都是在一点一刻到一点半之间出动。
江沉在黑暗中无声地起身离开房间。
整个小木屋里都一片漆黑,他完全凭第六感和摸索找到了楼梯口,回头看一眼无人跟出来,于是掏出红烛摩挲。
摸了好久,这个千梧遗留道具才不情不愿地亮了一簇火苗起来,但光亮很微弱,半死不活的。
江沉只得勉强用了,他没有穿那双走起路来咣咣作响的军靴,脚隔着一双袜子踩在有些木刺的台阶上,回到楼上起居室。
空气中黄油饼干的甜香未散,但周围没有任何身影。江沉在楼梯口站了一会,他的直觉也同样告诉他,千梧不在这。
火光与烛光幽暗,他心情沉重地拿着蜡烛走到厨房操作台旁,倏然一僵。
烤盘上是一张光秃秃的烘焙纸,一整盘饼干不翼而飞。
江沉感觉自己在烛光后瞪大了眼睛,他难以置信地揭开旁边盛热巧克力的壶盖,拎起来在烛光下往里看了看。
也是空的。
来晚一步。
江沉感到窒息。
窒息中,还有一丝说不清的焦躁。他呆呆地站在空巧克力壶和空托盘前愣了一会,忽然觉得此时此刻此地,他竟然和二十年前的妈妈产生了共鸣。
有一阵千梧很挑食,妈妈为了哄他多吃蔬菜,会用甜食引诱。但常常是被勤务兵叫走处理一件紧急事务,一个转身回来,千梧面前的点心盘空了,蔬菜一口没动。
大概妈妈那时就是这么一种窒息而焦躁的心情吧。
江沉站了一会,忽然又觉得有点好笑,他低眸无奈而心酸地勾了勾嘴角,随手把空壶和托盘也放进水池。
客厅里空荡荡,壁炉里的火也比睡觉前稍微弱了点,但火光还是足以照亮沙发区域。
江沉扫了空荡荡的沙发和茶几一眼,无奈地拿着红烛转身下楼。
走到楼梯口时,他的动作忽然一顿。
静谧中,男人高大的身形仿佛忽然僵住了,许久,他缓缓回过头来,目光再次落到那块地毯上。
地毯上的几何线条在之前看像是相框,但在此刻微弱晃动的火光下,光与影仿佛产生了一种奇妙的透视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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