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梧恍惚间有点明白过来,如果西里尔是比着他来捏的,那么管家向来哄西里尔入睡的东西,或许也就是他小时候被哄入睡时会喝的东西。
这是一瓶真正的安神汤,不是毒药。
千梧把那一小瓶东西喝光,瓶子递还给埃德蒙。
少爷真乖。埃德蒙枯瘦的脸皮上浮现一丝怜爱的笑意,抬手摸摸他的头,睡觉吧,明早这狗东西就走了。起码,我们还能在他下次来之前安心度过一天好时光。
千梧不敢多说话,他毕竟不是真正的西里尔,声音长相都不同。
他只能垂眸嗯了一声。
埃德蒙收好瓶子,捏起他的那支红烛,转身慢悠悠地往外走。
如同幽长的电影镜头,他不请自来,又独自离去。
离开时,千梧看着他的背影,竟然读出了几分萧索的意味。
房门关闭,千梧又在床上静坐了足足两分钟,江沉才低声道:走了。
我一身冷汗,睡衣都贴在身上了。千梧低声嘟囔:这家伙不按副本机制推门,怪吓人的。
或许这就是副本机制,他判断出真正的西里尔时会直接进入。
江沉说着掀开被子坐起来,手掌贴着千梧的后背一下一下轻顺,他是什么东西?
千梧道:进门时看着正常,在红烛的烛光下才显了形,是个鬼魂。
江沉闻言蹙眉,思考一会后说道:但从言语中,他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是鬼魂。
埃德蒙的状态确实很奇怪,他把城堡里这些不速之客当成冒充西里尔的人,在华尔兹之夜看到道格拉斯也不觉得意外。西里尔已经死了这么久了,他却还似乎停留在从前的日子,明显神智颠倒。
江沉迟疑道:他认为我是道格拉斯还算合理,毕竟我拿到了道格拉斯的短刀。但你呢?到底是什么触发了你和西里尔的绑定?
千梧想了一会才说道:或许在你成为道格拉斯,又把我认作西里尔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完成了和西里尔的绑定。昨晚开始,我已经陆续有了西里尔的记忆和习惯。
大概是刚才出了一身冷汗,千梧的嗓子有些发哑。江沉听他说话到一半,就赤着脚下地去倒水。
千梧看着他的动作,皱眉道:但我还是想不明白。这个副本像一潭死水,我们知道了舞会的死亡触发条件,知道了埃德蒙会杀死被认为是冒充者的玩家,然后呢?他进来后没有半点要伤害我们的意思,他不采取下一步行动,我们依旧没有线索,难道就这样一天一天地循环下去?
江沉捧着胖乎乎的茶杯过来递给他,低声道:还是有蛛丝马迹的。
千梧立刻问,什么?
他连水都顾不上接,江沉捧着杯到他嘴边让他喝了两口,说道:我也说不太准。但埃德蒙对你说话的语气有些违和,他当着西里尔的面管道格拉斯叫狗东西,还说让西里尔坚持过这一夜,下次道格拉斯来之前,他们起码能度过一天安分日子。这些话我听着都是基于他和西里尔在同一立场上来说的,似乎他认为西里尔和他一样非常痛恨道格拉斯,只是两人都无力反抗。
千梧闻言若有所思。
依稀记得昨晚,他听见自己哭着哀求说,我爱你,我已经爱上你了啊
或许西里尔爱上道格拉斯需要一个过程。千梧思索着低声道:起初,最起码道格拉斯刚刚闯进城堡时,他应该是又怕又恨,那才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反应。
江沉嗯了一声。
他坐在床边看千梧喝完了一整杯水,又扯扯嘴角讽刺道:估计那个少爷是和人睡觉睡得多了,活活睡出感情来了。
千梧差点把杯子掉在床上。
指挥官满脸都是鄙夷,盯着第一天浮现任务描述的那个壁毯,冷冷道:毕竟是个五体不勤,被人搞的家破人亡还跟人苟且的废物啊。
千梧在被子下面踢了他一脚,这会你不代入道格拉斯了?
江沉忍不住笑,是啊。你也别代入西里尔,不许踢我。
两人又低声讨论了一阵,天光隐隐出现时,江沉搂着千梧沉沉睡去。
然而这一睡,千梧却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走出了古堡,在烈日下,他坐在阴凉的凉亭里,一边吃着葡萄,一边喝冰得丝丝冒冷气的红茶。
视野里,他的手和手臂比平时更加纤细和白皙,白得到了一种苍白的地步,透着一丝病态美。
手臂上遍布红红紫紫的瘀痕。他捻起一颗葡萄放进嘴里,张嘴时嘴角也有又麻又胀的痛。
浑身上下都酸痛,后面尤其不舒服,坐着难受,他只能在铺满椅垫的藤椅里懒洋洋地躺着。
不久,穿着管家制服的埃德蒙出现在他身边。阳光下,埃德蒙身上没有半点阴霾,他神情严肃,气质又温柔和煦,甚至带着几分书生的斯文气。
他一手捧着盛放点心的托盘,另一手隔着块白手帕拿着一瓶冰好的果汁,上前来服侍。
弯腰安放那些食物时,埃德蒙的眼神飞快地瞟了一眼他的脖子,又迅速收回视线。
他又对您动强了。埃德蒙语气阴冷地说道:道格拉斯是个十足的畜生,他该下地狱。您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新皇帝对您还算客气,毕竟要昭显自己武力后的仁慈。我手上搜集了一些道格拉斯试图篡权的证据,您把这些呈给新皇帝,让道格拉斯被五马分尸!
啊?千梧吃葡萄的动作愣了愣,这会不会有点太仓促了?
埃德蒙道:是准备得不充分,但我不想再等下去了。这样每隔一天就被他用强的担惊受怕的日子,您还没过够吗?
埃德蒙势在必行,转身便吩咐下人替他去预约与新皇帝见面的时间。他犹豫半天,终于把心一横,将手里的葡萄放回盘子里。
埃德蒙。千梧声音软软地叫道:我有一件事要对你说。
埃德蒙转回身,雷厉风行的神态收敛,温和地看着他。
少爷,请您吩咐。
千梧犹豫了一会,还是低声道:其实,我觉得这样的日子也很好啊。今天是你,明天是他,他现在也不会刻意难为你了,我们这样过日子难道不好吗?
埃德蒙闻言皱起眉来,像在听天方夜谭,少爷,您这是什么意思?
我千梧终于站起身,直视着他的眼睛,认真道:我爱上道格拉斯了,像爱你一样爱他。我不打算结束这样的日子,还请你做好分内的事,不要给我添麻烦。
埃蒙德最后的反应是什么,千梧没有看到。
他在说完这句话后,忽然从沉沦梦境中挣脱出来,灵魂挣脱的瞬间意识到刚才不过是场梦而已。
但也是那一瞬间,他忽然觉得梦里的埃德蒙很熟悉,严肃温柔,争吵时会用不甘而固执的眼神看着他,很像少年时的江沉。如今的江沉已是帝国将官,说一不二,霸道却又时时刻刻风轻云淡,将官之气早已掩盖了少年时的青涩和斯文。
然而千梧却没能立刻醒来,仿佛被瞬间拽入另一个梦魇。那个梦魇是漆黑的午夜,道格拉斯缓缓推开房门走进来,在门口冲他虚浮地微笑。手上捏着那根惨白的蜡烛,蜡油滴下来,滴落在毫无遮盖的手背上。
千梧猛地坐起,睁大双眼,剧烈地喘息。
眼前却毫无黑暗,浓烈的阳光撒在雪白的被子上,不远处江沉刚好从浴室里出来,快步过来把手放在他头上。
江沉一下一下轻轻抚摸着,做噩梦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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