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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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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走了

临走前,是不是仍盼着他榜上有名、衣锦还乡?

他还记得上次离家前,年迈操劳的母亲倚在门口,叮嘱他:出门在外,要好好吃饭,娘昨晚给你多纳了两双鞋,不要舍不得穿,你好好的啊,一定好好的

他没想到,那竟然会是最后一面。

被一个蒲团绊倒在地,膝盖处的剧痛迟钝地传来,温鸣才发现自己进了佛堂,正中供奉的佛像身上已经有脱漆龟裂的痕迹,座下烟火缭绕。

温鸣在佛前出神许久,他仰着头,模糊间看见明烛高燃,忽地想起,成亲那日也是这样,明亮的喜烛下,四娘羞红了脸,他也不敢看她的眼睛。

四娘花了好几天才替他做好一件衣裳,他觉得极好,四娘却生气自己的针脚还不够细密,悄悄躲在房间里哭。直到他去折了一枝杏花插到她发间,她才破涕为笑。

后来,他读书闲暇时,会手把手地教她写字,她十分聪颖,毛笔写过一遍后,再用树枝在地上反复描画,就再不会忘。

而如今,他的四娘也去了,他教她那么多字,凝成了纸面上的绝笔只望来生,再与君同。

只望来生只望来生温鸣双眼通红,如泣血般,定定看着纸面上被晕开的墨迹,逼仄的字音仿佛从剧痛的胸腔中挤出,来生,来生为什么还要遇到我明明你该想着,来生不要再遇见我才对!

不要再遇见我了,四娘,千万不要再遇到我了即使遇见了,也不要再做我的妻子了

接连的呜咽在佛堂中响起,又淹没在雨声中,温鸣突然抬起头,直视佛祖垂下的双眼,踉跄起身,将面前的蒲团重重地砸在地上,沙哑怒斥:为什么没有报应为什么那些人不会遭天谴!为什么不遭天谴!为什么

若不是盛浩元那些人伸了手,他早在三年前甚至六年前就已考中,他会好好做官,会努力抄书,会把母亲和妻子都接到洛京同住,会在冬日给她们买炭,会带他们去看大夫

就算艰难,就算清贫,但,她们不会死,不会饥无食,不会病无医,不会在他完全不知道的时候,安安静静地独自死去!

可是,他的妻子病重,连药都咽不下去时,他在做什么?

他跪在地上,用四娘熬更守夜,亲手为他缝制的衣服,去擦盛浩元脏污的鞋面和吴祯的袍角。

他的母亲无声无息地离世时,他又在做什么?

他知道了试论和策论的题目,正在不断告诉自己,他可以和那两人周旋,以后肯定能等来转机。

转机,转机,

真有了转机,又有什么用?

又有什么用

这一刻,佛前,温鸣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烛光摇晃,他撑在冰冷的地上,一手抓着衣襟,单薄的布衣下,嶙峋的脊背不住颤抖,嘶哑如哭:我温鸣,枉为人夫枉为人子

腊月二十六,谢琢在文华殿轮值。因为天寒,他有些咳嗽,咸宁帝还特意让高让端来药茶给他润喉止咳。

见谢琢难得有些心不在焉,咸宁帝取笑道:延龄可是因为快过年了,想着回家?

谢琢回过神来,立刻羞愧道:臣御前失仪。

怎么就失仪了?延龄年纪不大,心思浮动是正常。要到年关,御案上的事情少了许多,咸宁帝有了关心近臣的闲心,过年可会将家里人接到洛京?

谢琢回答:臣父母早逝,只有一个老仆在清源老家守着老宅。不过老仆年纪大了,冬日严寒,不适合舟车劳顿,所以应该不会接他入京过年。

这样,咸宁帝很欣赏谢琢,无父母照拂却能高中探花,说明心志坚定,不会轻易动摇,没有家族所累,也少了朋党之争,让他能放心将事务交到他手里,说着,语气也愈加温和,那你独自在京中过年,可以多走走多看看,京中繁华,非其他地方可比,如此一来,你这年过得也不会冷清。

吩咐完,咸宁帝又问回:延龄还没告诉朕,刚刚为何心不在焉?

谢琢惭愧道:臣念着冬日天寒,明年开春,冰雪融化,无定河洪水湍急,不知道会淹没多少农田民舍。又想到今日制科开考,希望参加考试的举子中,能有一二可用之才,解无定河春洪之危,所以一不留神思绪便远了。

你不提这桩事,朕差点忘了今日是腊月二十六,咸宁帝问高让,这次制科,可是在秘阁中进行?

高让拢着拂尘:是的,现在应该刚刚开始。

主考官是徐伯明和吴真义?他们两个倒没什么让朕不放心的,咸宁帝心忧无定河已久,被谢琢的话挑起兴致,思忖片刻,延龄可有兴趣随朕一起去看看?

谢琢起身施礼:臣遵命。

咸宁帝只是临时起意,没有带上仪仗,只领了谢琢并高让和几个内侍,缓缓行去。

文华殿离秘阁不远,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

得知咸宁帝来了,徐伯明和吴真义对视一眼,让他继续守着,自己连忙起身去迎。

咸宁帝摆摆手:不要惊扰了里面正在考试的举子,朕在殿中,闲来无事,想起今日制科开考,来走动看看。他又问徐伯明,初试的策论都看完了,可有看见好的?

徐伯明走在咸宁帝左后方,落后半步,恭敬道:是有几个好的,其中一个姓温的考生,在呈上来的文章中谈了几条治河理念,我和杨首辅以及几位阁老都觉得这人对山川水文详熟,提出的治河之法也很务实。

嗯,谈治理河道,务实最是难得。咸宁帝颔首,能挑出一个来也不错,眼见着就要过年了,无定河洪涝无常,朕心里挂着,总是不安。

徐伯明垂首道:陛下心系百姓,是天下之幸。

进到秘阁的考场中,副主考礼部尚书吴真义已经起身退到一侧,将主位让给咸宁帝。

谢琢一直跟在咸宁帝身后,不经意地抬起眼,很快便看见了温鸣。

温鸣身上穿的仍是那件半新不旧的文士服,似乎一夜没睡,脸色惨白,双眼浮肿。不过在制科前睡不着的不止他一个,许多人都熬红了眼,倒不显得他特殊。

只是看起来,开考已经过了一个时辰,温鸣却端正坐着,纸面上一个字没写,无人清楚他在想什么。

不知是谁抬头先发现了身着龙纹常服的咸宁帝,没过多久,考场中的举子齐齐俯身,高呼陛下万安。

咸宁帝免了礼,温和嘱咐:朕不过信步而来,诸位认真作答即可,莫要分心。

话是这么说,但普通举子此前根本没机会得见天颜,重新在位置上坐好后,一连几人都因为手抖,拿不稳手中的毛笔。

咸宁帝也确实如他所说,没有准备久留,他在主位上坐了坐,表明了对此次制科的看重后,就起身准备离开。

谢琢朝徐伯明和吴真义拱了拱手,跟在咸宁帝身后,一步一步朝着秘阁的大门走去,没有再回头看场中众人,也没有看温鸣。

就在他踏出第七步时,身后有一道声音在寂静中响起:臣有事要奏明陛下!

温鸣已经通过秋闱,功名在身,自称为臣,不算逾矩。

谢琢随咸宁帝一同回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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