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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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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琢决定不说话。

宋大夫还没完:那蜥皮护腕,可是公子还的礼?

谢琢反问道:您从葛武那里问出来的?

葛武闷头闷脑的,你吩咐他的事,不管大大小小,他从不往外说,会告诉我才怪了!宋大夫解释,陆小侯爷今天下午突然来了我这里,把护腕转来转去给我看了十几遍,问我看清楚了吗,好看吗,是不是很适合他,花纹是不是非常特别。等我都答了,就又跟一阵风似的跑了,看起来十分高兴。

宋大夫下了定论:肯定是公子送给陆小侯爷的!

谢琢不禁轻咳了一声,难得有些不自在。

宋大夫打趣:不过凌北的蜥皮极是难得,公子大方啊,夔纹也复杂又难画,公子确实有心了。

谢琢绷着神情,平淡道:不算什么,衡楼的商队正好有蜥皮的存货。

听谢琢提起衡楼,宋大夫想起来:商队上次给我送来了几种珍稀药草,出自凌北边境,不知道对解公子的毒有没有用,我正在翻药书研究。

谢琢正在写的那一竖稍有些歪斜,又自然地接上一横:若没用也不要紧。

早在十一年前,他就再没有想过以后。

十二月初一,离制科开考还有二十四天。

温鸣背着一箱书,从城外的普宁寺进了洛京内城,先去找书铺交了这几日抄好的书,得了字体工整,抄书抄得又快错误又少的夸赞。拿到交付的银钱后,温鸣去了千秋馆。

他计划把手里的经卷抄完,制科开考前,就再不接别的抄书的活计了,专心看书备考。

寺里方丈得知他要参加制科,还特意告诉他,冬日里,凉水就冷馒头吃了容易腹痛,寺中清贫,但厨房一直都有热水,可以随时取用,好歹能将冷馒头泡软了再吃。

温鸣想,虽然世间污浊,但终归还是能寻到些许善意。

到了千秋馆,药童领他去了百子柜前,按照方子开始抓药。没一会儿,药童挠挠头,歉意道:这位公子,有味药柜子里的用完了,我先把别的药抓好,最后那一味我去库房里取,劳烦稍等。

温鸣点头,客气回答:没关系,我不急的。

在等待的间隙里,温鸣将无定河的走势以及沿途两岸的环境、水文状况、土质等,全都在脑子里默了一遍。甚至手指随便在空气中勾画出的,都是无定河在舆图上的线条,每一个细小的曲折、河流每一处拐弯,烂熟于心。

他想,他不需要别的,只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展示他这么多年所学所思的机会。

这时,门外传来了耳熟的声音。

盛兄,千秋馆的那个什么药膏真这么管用?

台阶前,盛浩元点头:阁老为国事操劳,常常不注意自己的身体,我们做小辈的,要上心些才行。

徐伯明没有儿子,正妻生了一个嫡女,另外还有四个庶出的女儿,全都记在正妻的名下。

嫡女嫁给了二皇子,另两个女婿和盛浩元经历相似,不过都已经从翰林院升迁,一个去了吏部,一个去了刑部。最小的女儿尚未及笄,还在相看人家。

盛浩元很清楚,他与这两个连襟都是相互竞争的关系。在徐伯明眼中,谁更有用,谁就能得到徐家更多的支持,谁就能爬得更高、走得更远。

吴祯不解:那你派个小厮来买不就行了,还非要亲自来一趟。

盛浩元只笑不语。

若他不亲自来买,怎么能表现出他的孝心?

两人踏进千秋馆,抬眼便看见了坐着等候的温鸣。对视一眼后,吴祯摆出笑容,主动招呼道:这不是温兄吗?真巧!

温鸣躲避不及,只好站起来施礼:盛兄,吴兄。

盛浩元拱了拱手,关切道:温兄可是身体不适?

温鸣自然不敢说出真实原因,也绝口不提妻子的病,只道:昨夜误饮了生水,有些腹痛,所以来找大夫看看。

原来是这样,吴某还以为温兄身体不适,是我俩没照顾周到的过错。吴祯看了看摆在药台上的药材,只用纸垫着,还没有拿细麻绳绑紧包好,他伸手抓了一小撮,不是说温兄家贫吗,竟然看得起大夫买得起药。

温鸣谨慎地没有接话。

站直身时,吴祯的宽袖一拂一碰,将纸上摆着的药材通通掀到了地上。他惊讶后,又懊恼道:怪我怪我,不小心把温兄的药洒了一地,要不我花钱替温兄再买一副药?

温鸣垂着眼,低声拒绝:不用吴兄破费,药洒了,我可以捡起来,都还能用,不影响药效。

说着,他半跪在地上,将地上的药材一点一点往回捡。

从上往下看,他的背躬得极深,很是谦卑。

但这种谦卑是不够的。

吴祯穿着绣金线的硬底履,重重地踩在温鸣捡药的手背上,笑着重复道:温兄是没听明白吗?我说,我要替温兄再买一副药,温兄像条狗一样趴在地上,难道真的就跟狗一样听不懂人话了?

里间,宋大夫听了全程,他气冲冲地低声道:这礼部尚书的儿子莫非脑子不太好?别人都说不用了,他非要强迫人!

今日是休沐,谢琢一身文士服,倚着木柱,放低声音:抓不抓药无所谓,吴祯和盛浩元要的是温鸣唯他们的命令是从,任他们折辱打压不生反抗之心,听他们的摆布,所以,怎容得下温鸣的拒绝。

同样,在右手背被吴祯的脚碾得青紫、连骨头都在作痛时,温鸣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还有二十几天就是制科考试,他的右手不能受伤。

想到这里,温鸣忍着痛,哑声道:好。

吴祯冷笑:你说什么?

温鸣闭了闭眼睛:我说谢吴兄替我买药,日后,温某必定报答。

原来说的是这个,吴祯慢条斯理地收回脚,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还拍了拍靴面,像上面沾了什么脏东西,又故作惊讶,温兄怎么额头上全是汗?快起来啊,地上可不暖和。

温鸣手背被碾没了一层皮,火燎般疼痛,他站起身,一言不发。

等谢琢重新坐回桌边,接着抄录医案,宋大夫摇头叹气:那个盛浩元明明也是贫苦出身,应该更清楚温鸣走到洛京是多不容易,坚持了六七年没放弃,又是多艰难。

他当然清楚。他就是因为清楚,才更加确定贫苦出身的温鸣,绝对能折了骨气、散了信念,被他牢牢把控在手里。日后,温鸣真的能因治理河道、疏浚洪水,得陛下的重用,那么,温鸣就是盛浩元手里最好用的人。

谢琢每个字都写得规整,一边开口,不只是温鸣,那些被盛浩元接济过、帮助过的贫穷举子,盛浩元知道他们的弱点,清楚一场科考对他们来说有多重要,了解他们困窘的家境绝对无法负担一次、两次、三次的科考失败。

谢琢搁笔,将写满字的纸放到旁边晾干,忍不住咳嗽了两声,接着道:就是因为曾身在其中,所以才最能捏住命门死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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