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着车厢壁,谢琢咳嗽两声:你再让那两个闲汉去打听打听,这个杨氏嫁进去做续弦的那户人家,是做什么的。
是!
葛武想到,要是现在回去,公子又会将自己关在书房里,给宋大夫知道了,肯定又要吹胡子瞪眼,说公子不听医者言,不知道多走动。
他拉拉缰绳,公子,我们要不要去那家铺子看看?
谢琢隔着竹帘,看着马车外影影绰绰的人声繁华,正想着事,不太在意地嗯了一声:走吧。
从宫门往东,经过太平坊和通利坊,就进入了宣平坊的地界。葛武感慨了两句:据说杨待诏买的铺子不大,但生意很是不错,铺子的原主人家中出了变故,急需银钱,不得不转手出让,让杨待诏捡了个好。
马车停下,葛武先一步跳下车辕,朝马车里的谢琢道:公子,我们到胭脂铺了!
正在闭目养神的谢琢睁开眼,刚掀开帘子,准备下车,就听见马车外葛武的寒暄声:陆小侯爷?真巧,你也来买胭脂?
陆骁?
一时间,谢琢的动作顿在那儿,不知道下还是不下。
但陆骁已经看了过来。
踩着马凳下来,谢琢垂眼,拱手施礼:陆小侯爷。
陆骁带着张召,正站在胭脂铺门口准备进去,见谢琢下来,不由打量了一眼对方的脸色,随即视线又落到了谢琢手腕上。
看起来比不少女子还纤瘦,没想到力气那么大,昏迷时,抓着他的衣服,就跟溺水抓住了一根浮木似的,怎么都松不开。
得亏麒麟服是御赐的,质量上乘。
陆骁寒暄道:谢侍读病可大好了?
劳小侯爷挂念,好的差不多了,多亏小侯爷当日援手。谢琢面露愧疚,谢某又欠了小侯爷一次。
陆骁敏锐地发觉,这人肯定又想冷冷淡淡地给他来上一句以后若有差遣,谢某一定尽力做到。
他曾碰巧看见谢琢和他翰林院的同僚走在一起,虽不是谈笑风生,但看着有说有笑,也是正常聊天。
怎么一面对他,就一副恨不得两步退到八百里外的模样?
打断自己不想听的话,陆骁开口:谢侍读也来买胭脂?正好,我也来买,一起?
陆骁说出这句话,自己没觉得哪里有问题,站在他身后的张召抓了抓后脑勺。
自家侯爷买胭脂买得不少,但凡洛京流行的胭脂水粉,侯府库房都至少有一套,全都是给小青梅准备的,他已经习惯了。
但这位谢侍读一个大男人,买胭脂干什么?
而且两个男人相约买胭脂,怎么看怎么奇怪。
谢琢不能说自己只是来看看这间铺子,只好沉默着跟陆骁一起走了进去。
店主不认识陆骁和谢琢,但认出了陆骁穿着的御赐黑色麒麟服,以及谢琢那张脸,连忙笑着迎上去:两位大人光临,小店真是蓬荜生辉!
陆骁不耐听这些奉承:我听说你们店里最近有一款胭脂,很是受欢迎,叫什么薄烟什么霞。
店主立刻道:两位稍等,我这就把薄烟绵霞取来!
等待的间隙,陆骁问谢琢:你是要买哪一款?
谢琢沉默片刻:也是薄烟绵霞。
那正好,我听沈世子说,梁国公夫人一贯挑剔,也买了好几盒,说这胭脂颜色淡而不艳。陆骁想起自己抱谢琢回去时,谢家除了一个护卫和一个老仆,旁的人都没有,不由问道,谢侍读家中可有姐妹?
张召也正好奇,竖起了耳朵。
谢琢回答:我是独子,没有姐妹。
那令慈也住在洛京?
父母早逝,家中只有谢某一人。
原来是这样,抱歉,陆骁没忍住,那谢侍读可有未婚妻?
这问题问出来,连抱着胭脂盒走近的店主也竖起了耳朵。
探花郎谢琢,从打马游街那日起,就不知道迷了洛京多少女子的眼,不仅被冠上了琢玉郎这个美称,还有人形容谢琢君若孤月悬高天,永不坠人间。
谁都想知道这位琢玉郎有无婚约,但一直没人有机会询问。
谢琢摇头否认:谢某没有婚约。
陆骁点点头,心里却起了点风浪没有母亲姐妹,没有未婚妻,家里没有丫鬟侍女,那这胭脂买回去,难道是自己用?
转念一想,本朝男子虽然没有敷粉戴花的习惯,但
可能是这谢侍读容貌太盛,如果是谢侍读涂胭脂的话,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店主听完想听的消息,殷勤地打开胭脂盒:两位大人请看,这便是薄烟绵霞。说着,还取了一点出来均匀涂开。
陆骁看了一眼那层淡红,不由自主地想起谢琢晕倒在他怀里那日,惯是苍白的脸上浮起了一层薄红,两颊、眼尾、耳垂,都像涂了薄薄的胭脂。
两相对比,这薄烟绵霞的色泽瞬间便被比了下去。
他不由道:谢侍读,这薄烟绵霞不适合你。
不适合我?
谢琢对胭脂本来就没有什么兴趣,虽觉得陆骁措辞有些怪异,还是点点头:那我不买了。
嗯,陆骁本想买个三四盒,现在觉得这胭脂颜色不过寻常,拿一盒,包上吧。
店主笑眯眯地应下。
张召听自家侯爷说只买一盒,不由欣慰地松了口气:只买一盒好,府里库房堆了上百盒胭脂,不知道多久才用得完!
听见这句,谢琢抬眼看了看陆骁。
原来如此。
谢琢心想,每个人都有隐秘的癖好,值得尊重。
第6章第六万里
临走时,胭脂铺的店主面露惭色,先朝谢琢深深作了一揖:小人有个不情之请。
谢琢停下,耐心听他说完。
我有一子,正在准备秋闱考试,苦读数年,屡试不中,可不可以恳请谢侍读赐一份墨宝,以激励我儿勤勉?
谢琢听完,没有推辞:我随身未带纸笔,只好借店家的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