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什么就问,问完赶紧走。见谢执一直站在门口,小老板游戏也玩不下去,干脆站起来走到谢执面前打算速战速决。
谢执也开门见山,我们想知道当时的情况。
什么情况?
这个人你认识吧!谢执将后面两起的杀人案的死者照片拿给小老板看。
不认识。
那这个呢?这次,谢执拿出来的,是火灾案死者照片。
小老板顿时沉默了下来,身体也微微颤抖。他足足过了好几分钟,才将情绪平静下来回答道,见过,还发生过冲突。
怎么?还是怀疑我吗?我有证据可以证明案发的时候我不在现场。
谢执,不是,我并不怀疑你。只是想了解一下,这个人后来和您家还有没有接触。
小老板冷笑一声,都已经这样了,还需要什么其他接触吗?
他们就不怕我这个残废见面就捅死他们吗?
似乎回忆起当时的场景,他的眼圈渐渐发红。又缓了口气,才对谢执说道,其实你也不用来问我。
当时警察那边都有记录,就算不是你的案子,你们内部也可以调取吧,何必再来找我一次?
文字总归有主观癔判,我想听你亲口说。
哈哈,你这警察有点意思。想听什么啊?
谢执十分严肃,当时您的父亲为什么会去医院找你?
这个问题,是当初负责的警察没有问过的。不,应该说,是所有人都没有问过的。
小老板的冷笑顿时僵持住了,可眼圈却在慢慢发红。直到过了好几秒,他才缓声开口说,是来给我送钱的。
当时那个患者要进急救室,三千押金已经不够了,院方说要补缴。我手里没有那么多,又联系不上他的家人,所以就给我爸打了电话。
如果我早知道早知道后面的话实在说不出口,小老板捂住眼睛,整个人几乎都崩溃了。
农夫与蛇,不过如此。可事已至此,他又能如何呢?父亲已经走了。就算他再后悔,哪怕自己也跟着父亲一起走了,也都没有任何用处。
更何况,他不能。
他还没亲眼看着那一家子祸害自食恶果,就算现在立刻死了,都闭不上眼睛。
用左手捂住脸,小老板低声问谢执,你知道我为什么讨厌警察吗?
谢执没说话。
不知道啊!小老板点了根烟,那你总知道那个患者他哥哥判了几年吧?
过失杀人,五年半。
对啊,五年半。可你知道,我爸行医救人一辈子,救过多少条人命吗?
他在医院的时候,是急诊科的大夫。一共看过六万七千九百多个病例。其中,有六万三千多人,都被治愈。
我们光是锦旗就受了一衣柜。
对,我爸虽然没有什么名气,可在省城,也是很受欢迎的。但凡常来省三院看病的,提到他,谁不竖大拇指?都说他医术好,人也好。
他这一辈子,给人垫过医药费,给院里的特殊类型患者捐过钱。即便退休了,也还潜心研究一些中药日常保养的配方。
老爷子也是快七十岁的人了。说到这,小老板的嗓子哽咽了一下。
就去年冬天的事儿,那时候半夜有人抱着高烧的孩子敲门。凌晨一点多,孩子烧到四十度,都抽搐了。孩子妈已经吓傻了。他赶紧给急救,扛着孩子就往医院跑。回来闪了腰好几天都不能动。这事儿除了后来孩子爸妈过来道谢,还有谁知道?
你知道接这种患者大夫要承担的风险有多大吗?你急救得当,孩子没事儿,家长感激你。可要是有事儿呢?你就他妈是庸医!
就这省城所有的大小诊所药店都算上,只有我爸对这种患者来者不拒。
碰见了,一定第一时间急救,然后帮着送医院。
为什么?因为他觉得那都是人命!
我家那药铺,药材几乎都是原价,没有挂号费。就挣个店员的工资和租金。有的时候生意不好,老爷子还得添点钱。就这样,他还傻乐。
说亏本才好,说明社区里的街坊邻居身体都健康。
他这一辈子,没有干过一件亏心事儿,没对不起任何一个人。作为医生,治病救人,作为父亲,也是慈父。作为丈夫,他也爱护妻子,我母亲走了,他一直守着,没有另娶。可结果呢?
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连给他偿命的人都没有!
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小老板的脸上露出一丝扭曲的笑,那警察还安慰我,说已经判了刑,日后即便出来了,也有记录。
这事儿会跟着他一辈子,永远记在他的档案上。即便不是无期,他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我当时就笑了。是啊,他这一辈子这样了,我这一辈子,不也就这样了吗?
我这只手,断掉的三个手指,几乎没有可能恢复成原样了。
手这是一个大夫的命。手指不灵活,就代表着我他妈这辈子再也上不了手术台了!
我才二十八,一切才刚刚开始你懂吗?
所以他的一辈子怎么就这么金贵?换了我的一辈子,又换了我爸的命吗?
怎么两清?
你说啊!我怎么两清?
小老板的手狠狠的拍在桌子上,手指微微颤抖,明显是因为情绪过于紧张而控制不住。
谢执低下头,没有说话。原慕主动拿起桌上的茶壶帮他倒了杯水。
先缓缓吧。
多谢。小老板抖着手拿起了杯子,喝了两口之后,才稍微冷静了一点,对谢执说道,对不起,我不是针对你。
我知道,不必道歉。谢执摇头,是我打扰了。
你倒是有人情味。还有别的想问的吗?没有了我要继续玩游戏了。
谢执想了一会,问道,你知道老爷子救过的那么多人里,有谁是最为感激他的,性格又偏向偏激的吗?
小老板摇摇头,神色茫然。我不知道。他看过的病人太多了。就连临走都想着救别人。
小老板闭上眼,仿佛在回忆。可脑海里涌现的,都是最不堪的记忆。
那是他最绝望的一天。
他刚从麻药劲儿里缓过来,连询问手上的伤都来不及,就拼命的挣脱人群,赶到急救室门外想要看看父亲的情况。
这里是他最熟悉的地方,多少次,他也曾经站在那里和时间生死搏斗。可这却是第一次,他站在外面,为里面的人祈祷。
脑子里似乎又什么呼之欲出,却又像是混乱一片。
有人对他说,父亲已经不再那里了,让他去地下一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