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小丹果然觉得没趣,朝我做了个鬼脸,自得其乐蹦蹦跳跳的走了。
我觉得吧,其实云小丹如果不知道的那么多,那她还是一个很可爱,很讨人喜欢的小姑娘。
我回到早上东篱铸客气走苍梧承的小巷,找了个视角良好的位置,开始蹲着。
蹲了一小会,又觉得实在是无聊极了,莫名的感到一种急躁,这是一种电影还没有开场手边却没有爆米花的急躁。我席地而坐,坐在一户人家的屋顶上,身边的风呼啦啦的吹,将一树枯枝吹得彷如张牙舞爪的鬼魅,阴恻恻的。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我一人。
此时,我不禁有点想念姜枫。自我重生成为剑灵以后,我跟他形影不离,无话不说,也无所顾及。他若在身边,我至少有个聊天的对象。
一个人的时间过得特别慢,我打了个哈欠,抬头天空被满布的乌云遮盖的见不到一丝光亮。雨越下越大,稀里哗啦,汇成数股小小的溪流在我所坐的青瓦屋顶上冲刷,所幸这雨淋不到我,不然这场戏还没开场,我就得成一只落汤鸡。
打斗声从远方传来,我心道来了。
但没想到,来的竟然如此之快,快的像电影断片一样,苍梧承的身影闪到巷子口。他的眸中闪过一丝狡黠,懒得再做任何的抵抗,一脚踩在东篱铸客扔下的那一滩西瓜皮上,脚下踉跄滑出数米,动作干脆利落地摔在了巷子里。
后面跟来的甄穆清明显没能想到会陡然生出这样的变故,也没抓住着绝好的机会,自己反倒是愣了一愣。苍梧承在原地维持着滑倒的姿势等了两秒,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一脸的不屑。
我几乎能听见他心里的声音,他肯定在腹中骂了句废物。
但甄穆清很快反应过来,提剑稳准狠的刺了上去,苍梧承立刻变脸,装作微露惊慌的模样,不动声色的挪开了半寸,使得甄穆清的剑狠狠刺入了他身后的石墙中,剑锋入墙半寸,石墙随之裂开一道巨大的缝隙,顷刻在苍梧承身后坍塌。
苍梧承屏息,装出一副强作镇定的模样道:“你要杀我?”
甄穆清义正言辞地厉声道:“邪魔歪道,人人得而诛之!”
苍梧承嗤笑了一声:“那为什么刚才你的剑却偏偏偏了半寸?”
其实甄穆清的剑绝没有偏,是苍梧承自己不作声的避开了,但这种事情以甄穆清那伪君子的性格,万万说不出口。况且方才电光火石之间,甄穆清或许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偏了还是没偏。
所以,甄穆清沉默了。
苍梧承眼里的笑意更深,他道:“你是否在想,你方才本没有想偏,却莫名其妙的避开了一寸?那是因为有时候,人的心比人的脑子更快。人的脑子只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而人的心却更清楚自己真正的想要什么。”
甄穆清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在下方才只是失……”
苍梧承将自己的脖子向甄穆清的剑锋靠近了些,甄穆清立刻睁大了眼,却手上一抖,忍不住将剑挥开了。
“那你现在也是失误吗?”
甄穆清面容上露出恼怒的神色,狠狠地提起剑,将要猛地刺下时,苍梧承却抢先一步问道:“你杀了我,能成神吗?”
这话说到了甄穆清的心坎上,仙道修士,哪一个的最终目标不是得道飞升。甄穆清肯花这样大的力气陪着神女来以身犯险,最根本的原因,不过是因为有利可图罢了。思到此处,甄穆清眯起眼,眼中一分邪气,三分得意,六分的势在必得。
他冷哼一声,道:“邪魔,你休想蛊惑我!我这就……”
苍梧承冷冷打断他道:“都说神族最重诺,神女给过你承诺吗?你确定你能在她手上得到的东西会比在我手上得到的更多吗?”
甄穆清心中此刻对苍梧承已下了必杀的决心,故而将他视为一个死人,也不再带上道貌岸然的面具,冷嘲道:“你不过是个将死之魔,又能给我带来什么?”
苍梧承道:“我能给你你的未来,你的子孙之福。”
甄穆清一脸嘲弄地道:“哦?那你不妨说来听听?”
苍梧承眯起他的凤眼,嘴角勾起一丝邪气地笑,他反问道:“你知道这世上令人魔化最简单的法子是什么吗?”
甄穆清也嘴角含笑,以一种猫看着掌心里的老鼠的从容姿态对苍梧承道:“是什么?”
苍梧承满不在乎甄穆清的目光,因为在他看来,甄穆清才是真正的小丑,他不过是屈尊降贵的陪他玩玩罢了。苍梧承做魔虽然中二,但做事却很敬业,非常入戏,他伸出一根手指,猛地指向自己的心脏,道:“用一把刀,刺入我们真魔的心房里,取出最干净的心血饮下,那么不管是什么样道心坚定的家伙,都会变成魔。”
甄穆清道:“原来如此。可惜某对于成魔不感兴趣。”
苍梧承道:“如果我告诉你,神也是这样呢?神魔同源同宗,上古史总读过吧?”
甄穆清愣住了,我也愣住了。
原来如此!这样一切都说得通了!早在周静雯灵堂上,我就已经隐约猜到了,甄穆清受东篱铸客引诱犯下的弥天大错是,他囚禁了神女!并且从神女身上取血滋补自己!但我当时觉得这事对于一个仙道中人来说,真是太过疯狂了!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啊!
正因如此,我实在想不通,东篱铸客能开出什么样的条件,诱拐甄穆清心甘情愿的走上这条贼船。原来神之心血具有同化人类的功能!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为什么甄穆清说正是因为这一笔交易,甄家才有现在,因为他不仅自己饮用神血,他还让他的子孙后代都在饮用神血,也正因为如此,甄家才会反常的在一个家族内不断涌现修真人才。甄家更因此攀结仙道里的权贵,一跃成为中州道界最大的修仙世家!
在这一片死寂般的沉默中,底下的甄穆清冷道:“我为什么要冒险做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我一剑杀了你,自然也能功成名就。”
苍梧承道:“古往今来,多少英雄人物,留芳千古也罢,遗臭万年也好,最终不过落得一个白纸黑字短短数行的下场。只有一直存活下来的人,才是真正的赢家。况且你难道不懂,狗想吃肉只能趴在地上任人施舍,而人却可以靠自己的手选择自己想吃什么样的肉,吃多少,怎么吃这样的道理吗?”
甄穆清再度沉默了,他握剑的手松懈了,他的心也动摇了。
“我凭什么信你?又如何能得的了手,她可是神啊!你可知道她的甲胄多么的坚硬,她的神力多么的强大吗?”
苍梧承笑了,那是一种一切都已完结的笑容。
他连着匕首带鞘一道从腰间□□,甄穆清立刻警觉的将长剑架到他脖子上。苍梧承不羞不恼,只将逐光匕抛给了他,甄穆清下意识接住,苍梧承笑道:“凡兵利器自然伤不了她,但你别忘了,我师父是谁。这把匕首出自于我师父,削铁如泥自不必说,就算是神也不能躲开它的锋芒。当你握住它匕柄的那一刻,就知道我所言非假,不是么?况且正因为神女自诩中州仙道中无人敢伤她,也无人能伤她,所以她对你们仁爱的很,根本不会设防才是。”
甄穆清握紧了逐光匕,脸上神色复杂,目光犹疑。
“你要我弑神?”
“不,我只是想让你囚神,将神圈养为你家里的一头牲畜,想吃的时候就吃,想吃哪就吃哪儿,这才是中州第一人!”
“这世上岂又那么容易的事?”甄穆清强制冷静下来,冰冷的斜睨苍梧承。
苍梧承道:“这世上人人恨不得自己天生与众不同,超凡脱俗。怎么如今有这样绝佳的机会摆在你眼前,你却不能相信自己得天独厚了吗?”
章三十五谜底
苍梧承离开的速度非常快,如果甄穆清回头看,必然会知道苍梧承若真想逃走,自己是追不上他的。
可这两人都没有再回头看彼此。
甄穆清握紧自己手中的逐光匕,额角落下了一滴冷汗。
我已经知道结局,便也没有耐心再看这家伙在此纠结下去,转身去追苍梧承。苍梧承离开后,脸色反倒有些凝重,心绪不宁,我想那是因为他在担心封刃。
他们俩没有约定碰头的地方,但苍梧承却轻而易举的找到中州正道们经常找不到的封刃。
封刃倒在一家妓馆的后院里,他对于这种风花雪月的温柔乡似乎有种特别的偏爱。
大雨倾盆,勾栏院里却依旧灯红酒绿,莺歌燕舞,确实是这一场大雨里难得的好地方。淫词艳曲从朱红的楼阁内飘出来,封刃躺在院子最偏僻角落里的一株大梨树下,轻轻用僵硬的手指在树根上打着拍子。
他的黑衣黑发被滂沱大雨打湿,几乎融进这飘摇的夜色里,脸色却比头顶的梨花更白上三分,像是一个将死之人。
苍梧承悄无声息的越过妓馆后院的矮墙,落到他的身旁,默不着声的将封刃背了起来。苍梧承的年纪看起来才十岁出头,封刃在他身上就像一座黑压压的小山包。虽然苍梧承看起来背的很轻松,而且熟练的不像是第一次做这事,但我看着觉得怪心疼的。
苍梧承背着封刃走的并不快,大抵是因为封刃身上滴下来的水,带着一丝猩红。
封刃靠在少年瘦弱的肩上,走出了那间妓院好远了,他才攒足了力气,虚弱地开口道:“你来的太快了,至少该等我听完那首曲子,霍林的琳琅姑娘,一曲千金呢。”
苍梧承骂了他一句,没心没肺的。
苍梧承说着这话的时候,倒像个大人了,像个大人教训不听话的孩子。
封刃道:“你还小,不懂其中的好处。”
苍梧承道:“懒得理你。逐光匕我交给他了,只是用来囚神之魂的无灵无垢体一时之间恐怕难找。”
封刃道:“这不难,你忘了?甄穆清的大女儿就是天人转世,最好的无灵无垢体。反倒是魂魄与肉身分离的阵法需要我亲自主持,希望我的伤能好的快一点。唉,你方才真不应该来的那么快,让我听完那首曲子,心情好一点,伤也好的快一些。”
苍梧承一脸无语,他停下脚步,在原地站了一会,转身又把封刃给背回去了。
他在那一株大梨树下挖了个大坑,把封刃埋了进去。封刃躺平了在坑内,得寸进尺的报了数个曲名,说都要听。
我在旁边蹲着,听不下去了。心想东篱大大这哪里是养了个徒弟,简直是找了个童工。我终于开始有点相信百业罪城那短短百多年的史书记载中那一句,邪君对圣师有一种近乎昏聩的纵容,我以前读到这一段,总觉得影无踪这个老家伙文化水平拙计,现在却不得不承认作为一个情报收集者,他说出来的话,记下的字句都很公正。
我唏嘘的叹了一声,眼前一切忽如飘零的梨花一般淡去,消失不见。
我楞了一下,心道:这么快就结束了?
云小丹重新出现在我身边,解释道:“逐光匕被拔出去了,能读取到的记忆只到此处。”她看起来有些意犹未尽,叹惋道:“我还想多看会儿父亲大人和承哥儿的事呢。”
我斜睨了云小丹一眼,实在是想提醒她,不管这俩师徒当年如何相亲相爱,这俩的结局最后却是大写的be啊!
根据百业罪城的史书记载,圣师东篱铸客在邪君苍梧承半百寿诞过后,一夕之间消失地无隐无踪,苍梧承曾劳师动众的去找他,但在苍梧承的余生里,这俩师徒却死生不复相见。
云小丹又问我,接下来有何打算?
其实我要脱身并不难,我想这世上要囚禁一个人大抵很容易,但要囚禁一把剑却很难。我完全可以变回剑身飞回去找姜枫。但这样之前的努力就都没有意义了——我现在终于知道了甄穆清求娶周静雯的动机,他从一开始就是在找一个神女魂魄的容器,这个容器一定要是无灵无垢体。
除此之外这个容器身上大概还有一个条件,那就是这必须是一个活人,因为甄穆清没有直接杀死周静雯。但这件事情又发生的太过突然了,完全不在甄穆清的预料范围之内,因为按照他的性子没有理由会安排出这样一个错漏百出的布局。
所以套用额心上贴月亮的那家伙的话说,一切的谜题都已经解开了。
从姜枫遇到梅家奶娘那一天开始,我就担心的问题也有了答案。
曲妍死了,苍梧越便放弃了上一世的计划,没有在甄太爷的寿宴上抖落出这一桩家丑,因为没有曲妍坐镇,没有人敢相信梅家奶娘的话。但苍梧越有别的法子让天下人都相信这一件事,一句话四个字,死无对证。
如果甄家一夕之间被神女灭门,那么再流传出什么样的丑闻也都不会令人感到惊奇了,况且这流言中有九分都是真相,只有一分谎言,再加上甄屏已死,登天道主就算嘴上说不信,心里却终究难以过这一道坎。
而昨夜苍梧越上清泉岩所做之事,自然也水落石出,他是来杀神女之魂宿体,释放神女的。
不过,令人泄气的是,我现在就算知道了这一切也没有任何卵用。
因为……
第一,我不知道该怎么样把周静雯救出去。
第二,神女德音这个boss几级的啊,砍不砍得过啊?她这一狂暴起来,我们会不会团灭啊……
章三十六两难
一个优秀的蘑菇党的自我修养第一条,打本之前一定要看攻略。
我问云小丹:“你的资料库里可记载过神女德音有什么弱点吗?”
云小丹无辜的摇摇头,说:“没有。”
我退而求其次,又问:“那关于神女德音别的记载有吗?”
云小丹还是摇摇头,她不解地道:“小渊,你问这来做什么?”
我苦道:“我们等会出去,保不准就要遇上她,总要先想些对策吧。”
云小丹语重心长地道:“小渊,你这就不对了。你为什么总是想着打打杀杀呢?我们是礼器,礼器知道吗?就是供起来让人跪拜的,你见过谁用礼器杀人的啊?你要学的高贵冷艳一点。留在原地等姜枫就好了。”
我:“……”
所以我的设定终究是个吉祥物对么!
云小丹又一脸理所当然地道:“而且你看周静雯是什么?她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家闺秀。你什么?你是一把神兵利刃。而甄穆清和神女德音加起来最多也就是一头恶龙和她的小弟。你见过哪个话本里是大家闺秀和神兵利器自救屠龙的?这个时候我们要做的当然就是留在原地,等待举世无双的大侠来救我们啊。“
我默然了片刻,忍不住喃喃道:“你说的真有道理,我真是……”
我真是日了狗了。
算了,云小丹这姑娘看来是指望不上了。但作为一个外挂,她却居然不会打架,我感到十分受伤。受伤之余,只能想到一句老话,靠人不如靠自己。
我长叹了一声,无力地道:“你先送我出去吧,这次能不用推到水里这个法子么?”
云小丹微笑道:“当然可以。”
然后这姑娘把我推下了悬崖。
我在一片心惊胆战中重新回到现实世界,但现实世界显得分外不现实。我抬头对上甄穆清浑浊的老眼,他饶有兴趣的目光让我感到十分不舒服,略微有些毛骨悚然。
他笃定而缓慢地道:“你不是人,也不是魔,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潜渊。”
我心道,少见多怪,老子是吉祥物啊。
但我没有开口,因为他如今是敌非友,而敌人对于己方知道的越少,对于我们来说就越有利。甄穆清看着我,又笑了笑,道:“罢了。你是东篱铸客的徒弟,再奇怪也都不奇怪了。老朽杀不了你,却还是有些办法困住你的。”
他这话让我感到恐惧,一个为了利益连自己的信仰都能背叛的人又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出来的呢?我现在虽然不会随随便便的死去,但若被他大卸八块以后到处乱埋,那滋味估计也不舒坦。想到这儿,我没办法再继续沉默下去了,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问他道:“姜枫离开了吗?”
其实我这是明知故问,姜枫虽然为人有点毛躁,但他并不蠢。他知道提醒我凌轻寒为熟人所伤,就必然知道甄家不再是一个可以安稳养伤的地方。
果然,甄穆清阴沉道:“他走了,但带着一个受伤的凌轻寒,他又能走多远呢?”
甄穆清一定不知道,全大业连锁的白日轩都是东篱大大开的,姜枫根本不用走多远就能将这个消息传回去。但这也是我们手中的一张王牌,现在还不到要打出去的时候。所以我只是自信的笑了。
甄穆清皱紧了眉头,他苦笑道:“年轻人不应该这样的自负。”
我说:“若真如您所言。那我希望我‘死’之前还有见上他一面。我们的关系,比您想象中的更亲密,从小就无话不说,两小无猜。如果我们只有其中一个不见了,另一个总是无法善罢甘休的。”
我在他长久的沉默中,读到了暂时的安全,至少在姜枫落在他手中之前,甄穆清不会完全跟我撕破脸。但若姜枫来了,我还用害怕么?甄穆清迈着沉重的脚步离开了这一间密室,留下被捆仙索绑的像一只大肉粽的我。
我留在原地,闭上眼睛,确定那缓慢的脚步声已经彻底听不见了,才催动剑气将捆仙索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破开。拿绳子绑剑和肉包子打狗其实是一个道理。
卸去了浑身的束缚,我才有心思开始打量眼前这一间石砌的小密室。这里除了我和满地的绳渣子,还有许多乱七八糟的杂物,想来这个地方原本的用处并不是囚禁他人,不过是个临时收拾出来的地方。
我上下摸索了一遍,身上的东西几乎都被收走了,连装饰用的玉佩都没落下,幸好碍于礼教,还给我留了一件薄衫,不然估摸着只能裸奔出去了。我一边叹息一边感应着潜渊剑的方位,虽然云小丹各种靠不住,但那好歹是我的身体啊,剑灵离开剑身太久是一定会出事的。
我顺着一种非常奇特的感应,小心翼翼的摸出门去,发现这儿竟然是一个规模不小的地宫。地宫这种建筑我是很熟悉的,因为整个中州最大的地宫就在百业罪城,因为都是在地下修建的建筑,多少有一些共通点,所以寻起路来并不是很困难。
我原本担心这里会有守卫——百业罪城的地宫里头守卫就十分森严,有六班人马,每一轮守卫每天只守卫两个时辰,因为工作的时间长了,便难免会心生倦怠,有所疏忽。而巡逻的路线有四十六种之多,每个月都会变化。这种变化是没有规律的,由苍梧越随性选择。所以想要潜入百业罪城的地宫,实在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但甄家这一座小地宫,为了避免节外生枝,竟然连一个守卫都没有。
机关倒是有一些,但这东西与百业罪城的地宫相比也是难登大雅之堂,所以我几乎没花什么功夫就找到了藏匿我剑身的石室。
我感觉到潜渊剑就在与我一墙之隔的地方,但推门而进之前,我犹豫了片刻。将耳朵附在石壁上侧耳静听了一会,半响,里面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动静。我这才壮起胆子,推门而入。
那是一件宽敞的石室,装饰的非常素雅,屋子里的一切摆设都是淡色,连桌椅都刷上了白漆。这个地方还布置了许多雪白的纱幔,层层叠叠,像是一团一团的雾气,让这一间石室显得十分迷幻缥缈。
我心道这是谁的品味啊……又想,看来不是个一般的地方。石室的中央,是一座汉白玉砌成的小神龛,神龛内供奉的不是神袛,而是一个刀架。现在那个架子上放着我的潜渊剑,我想原来那里放的应该是逐光匕,甄穆清想要弄死我,却舍不得毁了潜渊剑。
我将剑从架子上取下,重新插回腰间……诶,插不回去,只能把剑变成裤腰带系在腰上。但手握住剑柄的时候,我感到一丝莫名的安心,令我心中一暖。
逐光匕如果供奉在这里,那么这里应该还有别人。
我掀开那些雪白的纱幔往里走,果然见到了两张相对摆设的牙床,一张牙床上睡的正是周静雯。见到她安然无恙,我这才松了口气。另一张床上躺了一个奄奄一息的女人,我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往前瞟了一眼,惊讶的发现那个女人长了一张和薇雅夫人一模一样的面容。
我惊的目瞪口呆,心道这人难道就是薇雅夫人的孪生姐姐?甄穆清那对外宣称早已夭折的大女儿,原来她竟然一直活在这里!我心中骇然,感到有些恶心,这甄穆清真是人渣中的人渣,竟然为了自己的前程,不仅背叛了自己所信仰的神明,竟然还将自己的亲生女儿囚禁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两百多年?
这样的人还有什么事情是他做不出来的呢?
我顿时感到恐惧,只想要快些带周静雯离开这个地方。但对面的床上,却传来了微弱而痛苦的□□声,让我不禁为之侧目。
“救救我……救救我……”
我再度将周静雯抱起,想要狠下心转身离开,可那身后传来的□□实在太过无助,像是鞭子打在心上。我一想到这个姑娘为了自己亲生父亲的野望,而只能活在阴影里,就为她的一生感到悲哀。
我退到她的床边,离得近了,才看清楚她早已面如金纸,憔悴不堪,一双大眼睛灰蒙蒙的,深深的凹陷下去。我方才粗略的一瞟,觉得她像极了薇雅夫人,现在仔细的看,却又觉得她们之间没有一处的相似。薇雅夫人初见到我和姜枫时,虽然惊慌失措,但仍然可见一两分的雍容华贵,而这躺在床上的姑娘,却像是一个未老先衰的老乞婆,看着便让人心疼。
“救救我……”她似乎感觉到了我的到来,眼睛里也多了一丝亮光,她艰难地哽咽道:“把……把我胸上的剑□□,让我死吧……求求你,让我死吧……让我解脱……”
我单手扶着周静雯,另一只手颤抖着掀开盖在她身上的薄被,薄被下是一具瘦弱的身体。起伏微弱的胸膛上立着一把剑柄,血从她的伤口处缓慢的流出来,沾湿了她雪白的衣襟。那个伤口上被塞入了药草和棉絮,但这只能减慢她生命的流逝,任谁都能看出她已是强弩之末,回天乏力了。这样的举措除了给她带来更长久的痛苦……
“求求你……□□……”
这让我忍不住想起往事。
尚在碧海潮生阁的时候,我追随蔺臻修习医道。碧海潮生阁的医术放眼中州已是顶尖,可依旧会遇上一些无法治愈的病人,甚至可以说每一天前来碧海潮生阁求医的人里面都有那么一两个这样的存在。
这时候蔺臻所做的决定就让我觉得非常讶然了。
我曾以为,像他这样医者仁心的仙,必然会不惜余力的救治这个些病患直到他们的最后一刻。但蔺臻却会在确诊以后,坦然的告诉他们无法医治,并确切的告诉他们余下的时间还有多久,让他们妥善的安排后事。
我这种常年抱死了‘好死不如赖活着’的光棍汉是很不能理解这一点的。
我问师兄,为什么呢?
蔺臻的回答很耐人寻味,他说。
第一,他不想浪费病患的时间。当一个人时间所剩无多的时候,就不应该浪费在一件注定无果的事上。
第二,他不想增加病患的痛苦。
我当时的想法是,他们这种生来修仙的人,对于生死总是看的比一般人要淡漠一些。
蔺臻大抵也能看出来我这种不解,所以他又对我说,如果你想医下去,也可以。
结果是我觉得师兄果然活的比我长久的多,吃的盐比我吃的米还要多,他那些回家安然等死的病患家属后来竟有不少来感谢他的,而我却只感受到了医闹的滋味。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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