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借逐光匕一观,其实只是我和姜枫顺口找的一个由头,目的只是为了见到她,从她这里旁敲侧击出昨天晚上的事。但我们皆没想到,薇雅夫人一提起逐光匕就十分激动,动怒的面容都有几分狰狞了。
她恶狠狠地道:“哼!他休想!当年是他自己提出的交易,现在后悔了?昨天夜里的事情是不是也是你们做的?”
我和姜枫都听不懂她说的这段话是什么意思,一时云里雾里,我还尚且端的面上镇定。姜枫已经透出满头满脑的困惑来,非常想开口问,她说的到底是什么事。但薇雅夫人根本不给他机会,又自言自语道:“不……不是你们,一定不是。若那个人被放出来,我们甄家活不了,他东篱铸客也没有好果子吃,还有你。”
她忽然指着姜枫,凄厉道:“你也是魔族,她不会放过你们的!”
姜枫忍不住问:“她是谁?”
薇雅夫人这才觉出蹊跷,收敛神色,小心翼翼地问:“你不知道?那你师父让你来拿逐光匕做什么?”
方才那一段话信息量实在太大,看姜枫的神色,他有点转不过弯来,我便先一步开口道:“东篱师父只是让我们过来看看,不拿走。只是……”
我想到她方才一直用的都是‘拿回’这个词,这个词太有意思了。也就是说甄家的传家宝逐光匕曾经是东篱铸客的东西!而且很有可能是东篱铸客自己铸的!又被他拿来和甄家做交易,做什么交易呢?
薇雅夫人沉声打断我思绪问:“只是什么?”
我脑子里还在回味方才她的那一番话,有点走神,不过脑子的顺口就道:“只是售后服务而已。看看逐光匕在甄家保养得好不好。”
姜枫立刻帮腔,诚恳地道:“师父让我过来替他看看逐光匕在甄家有没有破损,是否锋利依旧。”
薇雅夫人听了我俩这无厘头却无法辩驳的谎言,脸色一时大变,活像是吃了个苍蝇。
章三十扑朔
薇雅夫人气的发抖,我想她如今内心一定很崩溃,因为我们还没开始套话,她却因为姜枫的身份,自露马脚,倒豆子般的透露出许多隐秘。思此,我不禁叹道,东篱大大真是个妙人,听说他武力值水的一比,不要说在北荒魔界,就是在中州道界混了这么多年也没能排上名号,但其名竟也可叫人闻风丧胆,奇哉!
薇雅夫人面色铁青,收紧右手,将手中的菩提念珠捏的嘎吱作响,已隐隐生出杀意来。
姜枫虽然察言观色这门课的成绩常年徘徊在及格线边缘,但对于杀气的感应能力堪比雷达,他警觉的挪了身子,不着痕迹从我手中取过潜渊剑,将我挡在他身后。
小禅房内气氛一时剑拔弩张,使得我不得不在心头估量,若真要打起来,我和姜枫加起来能不能全身而退呢?如若不能,又该如何是好?
沉默良久后,薇雅夫人再度开口,此番她情绪稳定了些,用死气沉沉地口气道:“你真是东篱铸客的徒弟?”
她为什么要再三的确定这个身份?
这让姜枫很不耐烦——说实话,我感觉姜枫其实很不喜欢被人提起这个身份,某某人的某某某一直是江湖上的一个魔咒,是别人笼罩在自己头顶上的阴影,是仅次于别人家的孩子的憋屈。
果然姜枫无法再忍耐下去,直截了当道:“我对逐光匕没有兴趣,我来这只想知道昨夜清泉岩上发生了什么事。”
我从姜枫身后探出头来,为了转移薇雅夫人的思考方向,我半真半假的补充道:“昨天夜里,姜枫感应到另一位同族出现在附近。夫人也应该知道,中州一向鲜有真正的魔族。我们仅仅想知道昨天夜里那位同族上清泉岩来做什么。”
薇雅夫人闻言一惊,错愕地喃喃自语:“昨天那人竟是个魔族吗?他……难道……原来如此……”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神色也从惊诧变为复杂,愁眉不展,但这话让她收敛了对我们的敌意,不再像初见是一样冷厉,她又抬眼打量了我们两人一眼。我努力想从她的神情里看出些端倪来,她却变得有些心不在焉,似乎思虑起了别的事情。
薇雅夫人平和地道:“你们若想知道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不该到这儿来问我,该回去问你们的师父。他比谁都清楚。
薇雅夫人抛下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便要打发我们离开,姜枫用目光询问我的意见,我觉得我们今天在薇雅夫人这里得到的信息已经太多了,便示意姜枫我们暂且回去。临走前,薇雅夫人冷冷地提醒我们道:“今日的事,我只当没有见过你们,也没有听说过你们的身份,你们也只当没有见过我。为了你们,也为了你们的师父,你们好自为之吧。”
姜枫从甄家家庙出来,跟我说他听得头疼,他觉得薇雅夫人说的话净是些莫名其妙的话,说了一大堆,却又像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再三的确认他的身份,又叫他回去问他师父。听得姜枫一头雾水,他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脖子,以及脖子上顶着的脑袋,狠狠的吐了口气。
姜枫又问我听懂了吗。
我看了一眼满头问号的他,觉得孩子还小,还是不要在智商上打击他,避重就轻道:“回去问问师父,一切就都明了。”
姜枫最大的优点就是豁达,翻译到我的字典里就是‘好哄’。
姜枫一仰头说:“也是。”
就将这话题放过去了。
我们早先与凌轻寒约定好,各自办完了事就回芳草泽碰头——甄太爷早上已发了话,留凌轻寒在芳草泽住下,方便以娘家人的身份一起操持周小太夫人的后事。
我们回去的时候,凌轻寒还没有回来。胭脂姑娘端着茶怯怯地走进来,又怯怯的看着我们,一双明亮的眼睛欲言又止。我便问她,这是怎么了。
她将托盘放下,犹豫道:“两位公子今天早上问清泉岩昨夜发生了什么事,如今有眉目了吗?”
提到这件事,姜枫就觉得头疼,一脸受不了的摇了摇头,揉着太阳穴道:“没有。”
“啊……我有一个朋友。平日里在家庙中做些洒扫,今天出了大事……”提起周小太夫人的死,胭脂难过起来,声音也带了点哭腔,小声地道:“被调来北苑当差,我向他打听了一下。他说,好像是逐光匕失窃了。”
“什么?”姜枫精神一震,眸子一转,说:“这……不可能啊。”
我在心中附和道,是啊,听薇雅夫人的口气,逐光匕必然还好好地握在手里。
胭脂又道:“我也不知道详情。但他说他昨天夜里听到薇雅夫人就是这么和打发来传信的人这样说的。而且今早,平日里供匕首的神龛也空了。现在庙里的奴婢们都说,是昨天夜里那个贼偷去了,莫不然薇雅夫人也不会连夜将老爷喊去清泉岩。”
我与姜枫对视了一眼,姜枫道:“她在说谎。”
胭脂误会了姜枫话里的意思,急急忙忙否认道:“我我没有……我只想看能不能帮上两位公子的忙,也不知道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是不是和小姐有关……我我只是想帮忙而已。”
我立刻安抚道:“不,胭脂姐姐,我们不是说你撒谎。”
姜枫也立刻向她道歉。
胭脂神色稍霁,我们各自松了口气。此时却听见门外“砰”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撞在了门板上,立刻吸引了我们三人的注意力。我们站起身来,顺着声音望去。胭脂是做丫鬟的,习惯性先走出去瞧瞧。
姜枫和我则还在奇怪,薇雅为什么要说谎,这逐光匕到底有是来头?
屏风后面传来胭脂惊慌的尖叫声,我和姜枫立刻跟了出去,只见屏风正对的雕花门上倚靠着一个半身是血的人,那人不是凌轻寒又是谁?我和姜枫俱是一惊,须知道凌轻寒的修为在当今道界虽然不是顶尖级别的高手,但也绝对算是数得上名号,况且他有疾风蹑空步傍身,怎地会伤的这样严重?
我还愣在原地,姜枫已经走上前去,将他扶住,二话不说,从背后给他渡入修为,为他加持元神护住心脉。我亦慌忙的凑上去,抚上他的手腕,想要替他号脉。他却用左手一把抓住我的手,断断续续地艰难道:“胭脂……胭脂里面有……芸香茉莉。”
什么?
芸香茉莉?我心惊道,那不是假死药吗?胭脂里面有芸香茉莉,为什么会是芸香茉莉?
然我不及多想,凌轻寒又道:“去……去……去找静雯……”
他那张俊俏的脸,如今苍白如纸,明显是失血过多,话不能说完,便休克过去。我按耐住心中的一团乱麻,小心的扒开他红的发黑的衣襟,一个狰狞的伤口从他右肩横贯到他心房上数寸,非常可怕,殷红的血液顺着那道深深的口子不要钱似的乱流。看得我皱眉,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抖着手帮他号脉,所幸他似乎没有受什么内伤,也没有中毒,主要原因就是失血过多。我便立即用潜渊剑化作银针替他施针暂时止住伤口。
姜枫一边从自己的乾坤袋里找出一堆的瓶瓶罐罐,一边焦急地问我:“怎么样了?”
我说:“有能止血的药吗?”
姜枫点点头,手指在几个药瓶里扫过,最后挑了个几两个长颈白瓷瓶递给我。我打开药塞闻了闻,确定他没有找错药后,便扭头直接往凌轻寒的伤口上撒。凌轻寒的伤口实在有些吓人,我都不忍直视。
我让姜枫把凌轻寒抬进去,放平了。又问胭脂认不认识草药——周静雯喜好养仙草灵花,胭脂作为她的陪嫁,我猜她耳濡目染,多少应该识得一些。胭脂果然用力的点点头,但被凌轻寒的伤势吓得还是有些胆怯。
我给她开了几味常见的止血草药,让她到花圃里去找找看,找到了就直接采回来剁碎了,凌轻寒一出血就给他敷上。胭脂答应着,小步跑了出去,一边跑一边不安地回头看。我又在姜枫那些瓶瓶罐罐里找了找,找到两瓶内服的镇痛消炎药,等姜枫出来便交给姜枫,让他找机会给凌轻寒喂进去。
姜枫问:“那你呢,你要去哪儿?”
我回他道:“我要去看看周夫人的遗体,很重要的。你先看着凌轻寒,他伤的不轻,我怕还有人要来找他麻烦。”
姜枫答应下来,又认真叮嘱道:“你要小心。我仔细看了他的伤口,那人一定是偷袭了他,而且是他熟悉的人。”
熟人?
我一边想,一边回姜枫道:“好的。没事,别担心。一般人杀不了我。”
姜枫沉吟了一声:“嗯……小渊,等我安置好阿寒,就去找你。遇到事你别怕,我一定能找到你的。”
章三十一灵堂
霍林近海,自古以来便有海葬的习俗。甄家扎根于霍林,数百年来前前后后已有五代人,早已算是地地道道的霍林人。所以甄家也沿袭了这个习俗,按常理周太夫人作为甄家主母,是有资格进入宗庙停灵的,待到头七过后,再入棺行海葬之礼。
但她的死亡,来的太过突然,也太过蹊跷。
凌轻寒受她亡兄所托,必然不能坐视她死的这样不明不白,便强烈要求必须待到查清她死因以后方可入殓下葬,这个要求甄老太爷应允了。又因清泉岩上昨夜招窃,凌轻寒便以唯恐打扰亡者安宁为由,要求暂时不将周静雯的遗体送往甄家家庙。甄老太爷犹豫了一下,也勉强答应了,吩咐下人在北苑内收拾出一间宽敞清净的偏厅,布置成临时的灵堂,暂且搁置周小太夫人的‘遗体’。
这个灵堂并不难找,但当我到时,四下无人,阴风凄凄。
我心中暗道不好,这气氛怎么看都是要出事的节奏。
但四下无人也有四下无人的好处,那便是办起事来也不必束手束脚。我在周小太夫人所躺的长桌前双手合十恭敬地行了一礼,低声道了一句得罪。而后绕过长桌,将周静雯从桌上打横抱起。
我来的路上仔细想过,从昨天到今天,这甄家府院内发生的一系列怪事,虽然还没有办法将其完全整合参透,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那便是这甄家决不可再继续待下去了。因为从姜枫中毒开始、到周静雯所用的胭脂内被人调入芸香茉莉、再到今天下午薇雅夫人说的那一番话,直至方才凌轻寒重伤而归,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指向了同一个人。
甄老太爷,甄穆清。
那盅混有神之心血的汤水原本是盛给甄穆清的;而胭脂也曾提及过,周静雯身边使用的所有物件都经过甄穆清的检查,那盒名为文夫人留下的胭脂也是由他命人送来的。
如果这两件事尚且可以说他只是在其中打了个酱油,未必参合进去过,但后面两件事却只有甄穆清才能做到。薇雅夫人口中含糊不清的那桩隐秘,发生在两百七十多年前,那时候就连薇雅夫人自己都尚在娘胎之中,那么能够和东篱铸客扯上联系的甄家人,也唯有甄老太爷一人而已。薇雅夫人这些年来看守家庙,所以了解自家隐秘,除了她以外名义上的当家人甄屏知不知道这件事我不敢确定,但甄老太爷却是一定知道的,薇雅夫人昨夜匆匆派人前来请他,也证明了这一点。
凌轻寒的伤口非常特别,他的伤口伤在正面,从他右肩划到到心房上数寸,从伤口的形状来看,伤害他的武器一定是匕首一类的东西。这件事对于平常人来说,可能还不会那么奇怪,但这样的伤口落在凌轻寒身上就显得很不科学了。
因为凌轻寒的功体很特殊,他以步法和扇法见长,他的修为可能不如当今许多高人,但他的身法绝对算得上一流,要在正面刺伤他本就是件很困难的事情。而用匕首这个武器,更是难上加难,因为凌轻寒所擅长的扶风扇法在近身战里攻守兼备。
所以姜枫才会提醒我,凌轻寒应该伤于偷袭,偷袭他的又一定是熟人。
熟人、有足够高的修为能够伤害他,并且还要有动机,能占尽这三样的,如今这北苑内也唯有甄穆清而已。
更不用说,现如今他站在我眼前,与我四目相对,笑的一脸狡黠。
“潜渊,你这是要做什么?你抱着雯儿的尸体做什么?”
我后退了一步,将周静雯重新放回桌上,我很清楚我不可能抱着她打架。我将周静雯平稳放好后,转头地看了一眼缓缓步入灵堂的甄穆清,他叹了一声,道:“你不应该来的,我不想得罪你们师父,甚至不想再见到他。”
与薇雅夫人愤怒惊慌不同,甄穆清提起东篱铸客的时候,混浊的老眼睛像一滩死水,似乎对东篱铸客有一种说不出的厌恶。这让我很好奇,东篱大大到底对人家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搞得这一家子既不待见他,又如此忌惮他。
我淡淡道:“您见过薇雅夫人了?”
甄穆清平和地说:“今天吗?还没呢,我今天的事儿太多了,还没来得及去见霏霏。你这孩子问这事做什么?哦,是了。听说你们今天去见她了,想必从她口里也知道了一些事,哎……我这个女儿啊,就是这样老一惊一乍的,多大岁数了,还是学不会处变不惊。这点上她还不如你。”
甄穆清看着我,忽然笑的很和蔼,那双苍老的眼睛被烛光照得发亮,一眼看透了我的心思。他道:“是了,你是好奇老头子我是怎么认出你们身份来的?”
“那盅神血,是你故意试探我们吗?”
“你果然聪明。我认出姜枫的身份,确实是因为那盅汤,但那盅汤却并不是我刻意安排的。其实在认出姜枫之前,我先认出的人,是你。”
“因为我的剑?但我不记得,我曾在你面前露出过剑徽。”
他摆摆手,笑道:“不需要见到剑徽,东篱铸客所铸造的兵器,加上你,我此生一共见过三把。他的铸术确实冠绝中州,他的作品哪怕只是匆匆见过一眼,也让人魂牵梦绕难以忘怀。灵墟剑阁前任的月华就曾为此纵走过他三次。他是一个会令追求兵刃器修者为之发狂的家伙。”
听他这样夸我,我也忍不住笑了笑。
“想来甄太爷对逐光匕也很满意?”
“逐光匕吗……”提起这把传家之宝,甄穆清的神色变得有些复杂,和薇雅夫人再三激动的强调这把匕首的所有权不同,我从他的眼睛里读到了一丝厌恶和嘲弄,更多的又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悲伤。他长叹了一声,忽又笑了,笑的有些邪气。
他说:“我只能说,这把匕首很好用。这些年来,托它的福,甄府才能一直兴旺发达。这点上,我要感谢你们的师父,我甄穆清有幸能有今天,甄家能走到这个地步,东篱铸客给我指了一条好路。”
他话虽然如此说,但最后两个字里带着讥诮之意。
我从他的话里,隐约生出了一个略有些疯狂的念头,但尚且不能确定,便顺势问道:“什么路?”
“不可说,不能说。回去问你们的师父吧。”
“我还有这个机会?”
“你当然有。”甄穆清苦口婆心地劝道:“在这件事上,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是自己选择上了你师父的贼船,上了他的当,着了他的道。可你们,你、你师父还有姜枫,却是天生就在这条船上的。所以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冲突矛盾,非要闹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你不已经做好了第一步吗?你已经将静雯放下了,现在从这个灵堂走出去,不要再过问凌轻寒的事,也不要再过问甄家的事,和姜枫从哪来回哪儿去,这不是还很好吗?”
听完他这一番话,我忍不住笑了。我活了三辈子,从做沈琼开始,便自认不是什么根正苗红的好人。但有一点我问心无愧,也是我唯一的原则,有恩必报,有仇必还。我做沈琼的时候还给苍梧越出过不少阴险狡诈的坏主意,但我自认活了三世,没有哪一次出卖过朋友,也绝不会不讲义气。
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凌轻寒是我和姜枫的朋友,请我们喝过红玉罗浮春,他的事姜枫不可能不管,我也不会坐视不理。
“如果我们非要管呢?”
甄穆清怒极反笑,道:“那你们师父便不能知道你们死在何处了!”
我很多年没有真枪实弹的打过架了,但作为戮世邪君苍梧越唯一首席嫡传弟子,我自认还是能打一打的。
如果是比拼修为,我自认远不是甄穆清的对手。他活了将近三百年,年少时在中州道界已薄有名气,如今连儿子都在中州道界内号令一方。纵使是我做沈琼时的巅峰时期,在修为上也绝不能与他一较长短。
但我在中州道界混了这么多年,又什么时候是靠拼修为与人争锋的?
用苍梧越的话说,那不就是傻吗。
如果将整一个中州世界类比为一个大型网游,每一个修士都是身在其中的玩家,那么修为这个东西就像是人物等级。一般情况下双方对垒,等级相差太远,等级低自然会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哭唧唧的跪地叫爸爸。
但这世上还有一个东西,叫技能克制。
好比说我在现代的时候,接触过一个名为剑侠情缘三的网游,里面有一个名为纯阳的职业,有两种心法。一种心法俗称气纯,气纯最为强大的技能招式名为镇山河,江湖人称八秒无敌。该游戏里别的门派对此无一能破,副本中也可以免疫大多数的boss团灭大招。但纯阳的另一种心法,江湖俗称剑纯,又名备胎。这个心法的最强技能名为人剑合一,最大的用处就是秒爆镇山河。
所以真正交锋之时,修为强弱都是次要的,招式的克制让对方的修为无从发挥,才是最重要的。
这个道理,苍梧越很早之前就懂了。
先前我曾说过,苍梧越在如今的中州道界,绝对称得上是宗师级别的人物。这话不是我恭维他恭维惯了,也不是我心中偏私,是有实事可以证明的。
当年在论罪峰的天罚阵内,苍梧越的眼睛为曲韶和天罡剑气所伤,这天罡剑气不比其他的剑招,伤口不是痛一阵子就能过去。天罡剑气所发出时看起来只是一道白光,但其中所包含的其实是两股剑气,是一股较为薄而锋利的剑气包裹着另一股细小而尖锐的剑气连发,表层剑气意在击中敌人,而里层剑气则会顺着伤口进入敌人体内,不仅使对手一次性受到双重伤害,而且里层剑气似绵绵细针,难以拔除,使伤口难以愈合,昼夜疼痛。
若是在平时,虽然稍有困难,但苍梧越尚可直接将天罡剑气的里层剑气逼出,但当日他眼伤后,直接被击落论罪峰,摔得不能自理。而后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元气大伤,不成人形,根本不可能将天罡剑气运功逼出,所以他盲了很长一阵子。
而在这期间,他也没闲着,参悟出了一个惊人的秘密——苍梧家祖传的剑法竟然是一套盲剑。他发现只有瞎子才能使出这套剑法最大的威力。而且这套剑法还有一个至绝的缺陷,他的最后一式,苍梧越永远也不可能独自练成,因为那是一招双人剑法。
你们可以想象一下,越哥当时有多么郁闷。这套剑法若要练下去,他便只能当个瞎子,但百业罪城的主君若是个瞎子,得有多大的不便?他又该去何处找个值的完全信任的人来,陪他练最后一剑?
这不是他令堂的不是坑令尊么?
一般人的高人若遇到这样的事,一向是要一条路走到黑的,这还只是自残嘛,有些人为了练功可是连自宫都下的去手。
只有苍梧越坐在河边想了两天,决定着手修改这套剑法,自己在这个基础上谱了同一套威力更强的。越哥在这方面有着惊人的天赋,简直令人嫉妒,因为他写着写着写顺手了,居然还丢了点边角料给我,针对我修为不济,根基又平庸,谱了一套专门以克制他人招式为主的鞭法给我。
苍梧越一旦闲起来的时候是很学术的。他在论罪峰下养伤,为了安全起见,我们对外封闭,天下大事一概不知,他的身体又未康复,没有别的事干,就坐在轮椅上琢磨各门各派的战招。
我后来时常想,从这点上来说,苍梧越骨子里一定是一个非常难相处的人,因为但凡他看过的招式,他都能给人挑出毛病来,简直是天生鸡蛋里挑骨头的种子选手。幸亏墨妆夫人教的好,教的他涵养似海深,若是他像姜枫这样快人快语,很有可能中州道界的名门正派里不少人得被他一张嘴给气死。
苍梧越不说出来,但在心里都默默地记下来。他把他见过的诸多门派的剑法阵法招数都在脑海里解析了一遍,分门别类,将它们的缺陷进行概括总结,融入到他后来所谱写的剑法和鞭法里面,使得像我这样的水比,打起架来也能轻松地克敌制胜。
我将潜渊剑抖成长鞭,与甄穆清你来我往的过了数十招,甄穆清从一开始的胜券在握,到后来也渐渐目露惊叹,赞道:“不愧是东篱铸客的徒弟。”
我心说这误会可真大了,越哥的功劳被东篱大大给抢了,这要说出去,他们这对祖师徒之间不知道该怎么算。我其实也是很愿意被人恭维的,但越哥曾经很不屑很冷漠很鄙夷的指导过我,原文说的委婉又锋利,我不愿再提,大意就是我这种水准的斗殴技术,出门打架的时候如果还不专心的话,分分钟死上一百次。
苍梧越果然是一个很有远见的boss,果然甄穆清根本不讲江湖上那套说话的时候不动手,动手的时候不说话的规矩。他一边在口中称赞,手中的逐光匕也没有丝毫的停歇,顺势飞斜劈砍。
其实从兵刃上说,我们两个人打起来是很有些蛋疼的。
我是软鞭,他是匕首,一者太长太软,一者太短太刚,大家要努力打到一个频段上去,本就是一件很吃力的事。而我又不得不顾忌着周静雯,他则怕再有别人进来,旁生枝节,所以身法招式越来越快,越来越急切。
这匕首的攻击范围要急切,就必须要近我的身,像糖一样粘着我。
但我的身法吧,又是碧海潮生阁内独有的燕灵术。碧海潮生阁作为中州道界内只能医不能打的第一奶妈门派,跑路的水准那也是一流,甄穆清虽然粘的紧,但我却总能在紧要关头堪堪避开,使得他像是打在一团棉花上一样无力。
而我要攻击他,也很困难,不仅因为他修为深厚,招式上这只老狐狸也步步为营,每一招每一式都攻守兼备,不肯留给我一丝一毫的破绽。
这样尴尬的僵持,比的就是一个耐性,所幸的我如今心中的牵挂并不多,虽然顾及着周静雯,但一想到甄穆清给她吃的是假死药,而非真□□,可见他也是不愿意让周静雯死的,又想起自己还有姜枫这个援兵,便更觉安心。而甄穆清虽然如今占了上风,但局势对他而言更加危急。
所以他早一步耐不住性子,目露凶光,放弃了半攻半守的招式,不顾一切的向我攻来,而这也正是我等待已久的机会。我在他短暂的错愕中,迎上他的刀口,以自己重伤要害为代价,将潜渊化回长针逼入他的命门。
越哥说过,与比你强大的高手对决时,机会只有一次,一旦遇上便必须不惜一切代价的孤注一掷,因为这本就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事情。
甄穆清显然也被我这□□的外表所欺骗,掉以轻心了,不能想象这样一个少年居然能有这种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勇气。潜渊剑化作的长针刺入他命门的刹那,他脸上出现了极端惊愕的神情,呆滞了一秒,不可置信的睁大了双眼,后退数步,怦然倒地。
但随即,我发现地上的尸首竟然没有流出一滴血来,眨眼间露在锦衣外的头和双手都化作了一段段枯木。看的我也是一惊,原来这竟然只是一个傀儡?
我心道不好,甄穆清这只老狐狸,果然不是这样好对付的。我慌乱的拔出身上的匕首,幸好和昨晚一样,那个伤口不仅没有流下一滴血,而且很快便愈合了。只是我方才经历了一场打斗,体力有所消耗,喘息的急了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还是那句老话,此地不宜久留。
我重新赶回长桌边,将周静雯打横抱起,正要离开这是非之地。后背传来机括运作的声音,我心中苦道,又来?却不曾想到,这次的袭击来的如此之快,我刚听到这机括声,背后就传来了疼痛。
等等?我居然还会痛?
身后传来甄穆清缓和而带着笑意的声音,他悠悠道:“现在的年轻人啊……”
他的声音随着我的意识渐渐远去,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却渐渐明朗的响起。
“叮咚!恭喜您与【逐光改】连接成功,请问您需要读染逐光改】甲号的记忆储存吗?么么哒~”
章三十二设计
云小丹虽然用的是询问地口吻,但实则没有给我选择的机会,她的声音响起以后,我眼前一黑,一座老式的酒楼渐渐浮现在我的视野里。说它老式,是因为现在大业的酒楼大多都不这样修建了,他的形制更似一些个前朝留下的古楼。
我对着空气问道:“云小丹,这是怎么回事?”
空中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不多时云小丹袅娜身影从天而降,仿若仙子下凡,姿态优美动人,可我这番已没有心思被她惊艳。她掩嘴笑道:“唉,不好意思,这次真是不好意思。系统出了点岔子,自动开始读取【逐光改】的记忆存储。”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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