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枫用戟指了指杀手,又指了指奶娘,问:“你为什么要杀她?”
杀手迟疑了片刻,姜枫戟一挥,立刻如实的招了:“拿人钱财,□□!”
估计是因为这个答案让姜枫觉得无趣,他转头问玉树临风的沈琼道:“那你为什么又要杀他?”
我这个角度根本看不到沈琼的神色,可我完全可以想象他如今心中所想,脸上神色估计也不好看。我年轻的时候因为吃了很多苦,所以最会察言观色,被生活凿穿了一副九曲肠,虽然如今心里头想的肯定是没有为什么,就是顺手。但口里出来的话却是:“见义勇为……人之常情。”
我赞道,我当年果然是个人才!
姜枫眯着眼上上下下打量了沈琼一眼,估计是好梦被扰乱了,心情不好。
“你现在还要杀他吗?”
沈琼又沉默了片刻,我知道他肯定是在心中各种揣度姜枫的心思,想找个最好的借口遁走。我却是不忍再看下去了,忙上前道:“枫哥,你放他走吧。”
姜枫看了我一眼,我抛给他一块白糖糕,他伸手接住油纸,转移了对沈琼的注意力,咬了口白糖糕,头也不抬地对沈琼道:“你走吧。”
沈琼听到这句如蒙大赦,走之前却忍不住那余光瞟了我一眼,我下意识避开他的目光,他很快便匆匆离去。
姜枫从怀里摸了块银子出来,丢给杀手,道:“钱你有了,人你不必杀了。你也走吧,不要再让我碰上。”
话音落,他一挥手,方天画戟化入虚无,见此,杀手便确认姜枫实非凡人,亦不敢去捡那一锭银子,连滚带爬的跑了。
梅家奶娘则仍旧惊魂未定,牙齿都还在打颤,苍老混浊的眼睛盯着姜枫,表情十分复杂。
姜枫瞥了她一眼,将手里的白糖糕掰成两半,自己囫囵吞了小块碎末,把剩下的一半连着油纸一起放到那老人家颤抖地双手上。他又捡起地上的银子,拍了拍灰尘,轻轻地放在老人的腿上。做完这一切,他便扭头回来找我,说糕很好吃,想再要一块。
我从我那份里匀了两块给他,他开心的笑了,吃着糕问我为什么要放走刚才那个用鞭子的家伙。姜枫道:“他分明在说谎,他使得那套鞭法毒辣阴狠,怎么看都不像是喜欢日行一善的人。”
我翻了个白眼,附在他耳边,咬他耳朵。
“那个是沈琼。”
姜枫手一抖,那块白糖糕掉在了地上。
嗷!y糕!
章二十一袖手
姜枫脸色一变,道:“我刚才打他了!”
说完立刻用手捂着嘴,拿眼睛瞟我,十分心虚。我心道,你心虚个什么劲啊!
我继续心疼地下的白糖糕,唉,难得回来一次,下次回来也不知道哪个老师傅还在不在……
姜枫放开自己的嘴巴,小声地问:“你生气了?”
我当然生气了,好好的一块白糖糕,好心疼。说起来也是,我做了剑灵以后不会冷,不会热,不会困,独独会感到饿,果然我骨子里就是个吃货。
姜枫有点着急的解释道:“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的。他跟你长得一点也不像……不对还是有点像……但是,我……我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儿。你也没跟我提过啊……”
“哦,你说这个啊!”我把目光从白糖糕上挪开,瞅了他一眼,淡淡道:“没事,玉不琢不成器。随便打,别太早弄死了就成。”
姜枫瞪大了眼睛问:“为什么?!他……他他是沈琼诶!”
我扭头看他,觉得他这个表情挺好玩的,就笑了笑,轻松愉快地道:“没有为什么。打过沈琼的人多了去了,如果我至今还一个个都生气的话,体内的洪荒之力早就爆发了。不过你要小心一点,以前的我很记仇,说不定什么时候报复你一下,我也没办法了。”
姜枫的表情十分精彩而古怪,眉头皱成一团:“以前很多人欺负你吗?”
我挑眉道:“哦,这个你也不用担心。找过沈琼麻烦的,最后一个都不好过。”
姜枫还想再说什么,一场嚎啕大哭打断我们的谈话,那梅家奶娘抱着半块白糖糕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抽抽噎噎地喊道。
“恩公啊,恩公!您可要替老朽做主啊!”
我一听着熟悉的语段,恍如隔世,还好这次反应及时,没有掉链子,立刻出言打断她道:“停!老人家,您不必说了!您的事我们帮不了你,能帮你的只有方才那位见义勇为的年轻人。”
老人家没想到我竟如此无情,不按常理出牌,满布皱纹的老脸上写满了惊讶。
我严肃正经地提醒她道:“您可以慢慢吃完这一块糕,等会我们送你去找……沈……找那个年轻人。有些话不是对任何人都能提的,祸从口出这个道理,我想你比谁都明白。”
听完我这番话,老人家抿紧了唇,眼中再度闪烁泪光,又用这可怜兮兮的目光眼巴巴地去看姜枫,我恐姜枫被她看的心生不忍,立刻拽了一把姜枫的衣角。肃然低声提醒他:“这件事情,你帮不上忙。”
姜枫果然受不了那老人家的目光,但要开口时,我又瞪了他一眼,逼他强忍住。他知道这件事的后来,所以他忍住了。凌轻寒则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便上前扶起那老人家,狡黠地笑道:“姜兄弟帮不上忙,那我呢?”
我心道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扭头递了个眼神给姜枫。
姜枫会意,无可奈何的回了我一眼,对凌轻寒招手,呼喊道:“阿寒,你过来,我来告诉你为什么小渊不愿意管这档子事。”
凌轻寒犹豫了一下,让老人家在原地稍等他,被姜枫拖到一边去。
姜枫说:“这件事吧……”
话音落地,他的手刀也劈到凌轻寒脖子上,见凌轻寒晕了,我才松了口气。
姜枫把凌轻寒接住,向我确认道:“这位老婆婆是不是就是……”
他话没问完,我便道:“没错,就是你想的哪位。”
姜枫无奈了,又问:“那现在怎么办?”
我道:“你先送他去找沈琼。”
姜枫也不笨,稍微想了想,问:“苍梧越也在这附近?”眼睛里闪烁起一些亮光,他舔了舔唇角:“我能去……”
我冷淡地打断他。
“不能。”
“我还没说完呢……”
他那种跃跃欲试的目光,还需要说出来吗?我白了他一眼,道:“第一,他现在不会轻易与人动手。第二,一旦你逼的他非跟你动手不可,他就会开杀戒。他现在最不愿让人知道的就是他还活着。也就是说,如果你不能杀了他,那现在就不要去招惹他。而如果你能杀了他,结果已知,你去招惹他又有什么意思呢?”
这一席话让姜枫垮下脸来,泄气地道:“小渊,你偏心。”
我从善如流地道:“是啊,我一向比较偏心你。”
他哼了一声,又问:“那怎么说服阿寒?”
我说:“你把他留下,我同他解释。”
姜枫想了想,说好吧。他找了一棵大树将凌轻寒放在树下,又背起梅家奶娘去寻沈琼的踪迹。
姜枫下手不狠,没多久凌轻寒就捂着脖子悠悠转醒。
他苦着脸道:“小渊与姜枫身上有诸多秘密,你们不愿透露,这一路走来为兄也不多问。可今天这件事,你得给我一个说法!你认识那老妇人?”
我直言不讳:“是啊,我认识她,也知道她的祸端由何而起。”
“所以你不愿意姜枫插手此事是怕他引火烧身?那我呢?你又为何不愿让我管,连听也不愿叫我听见,这又是个什么道理?”
我淡淡道:“凌兄,你错了。我不是不愿意让姜枫管这单闲事,而是他着实管不了这件事。因为那位老人家得罪的人在中州道界德高望重,而姜枫在道界还没有什么威名和建树,他将这位并非道界中人的老人家带到那家府上去,也是人微言轻,得不到重视,反而会被指认诬赖。因为姜枫在道界还没有分量。而你却恰好相反,你不能招惹这件事是因为你在道界是有名号的人,道界皆知你凌轻寒是逍遥道人的得意高足,你的态度就代表了八卦谷的态度!我和姜枫不愿让你听见这件不平事,是因为我们知道以你的心性,知道了便绝不会坐视不理。可轻寒你也别忘记了,八卦谷至今能屹立于道界不倒,除了尊师的功力深厚外,更重要的一点是因为八卦谷对于道界中发生的所有大事都恰如其分的表现出相对中立的态度。如果打破了这一份中立,则必然被好事之徒挑唆的群起而攻之。如今百业罪城势微,中州邪道也是一蹶不振,很多人正愁没有事干,没有热闹凑。”
大闹霍林甄家老太爷寿宴的源头只是一盆狗血淋漓的风月,但这件事背后却绝不单单是一桩家丑那么简单,因为这件事牵扯到一个人,天谕府主。
我已经无数次提及过论罪峰,这论罪峰并不是中州道界的一个门派,而是天谕府主受神谕指点联合仙道正派组建针对百业罪城的一股势力。
这股势力的凝聚中心正是这出身登天道的天谕府主,论罪峰一战,虽是仙道七府君打头阵,但身为背后的策划者,天谕府主更是功不可没,如今在中州道界算得上是泰山北斗级的人物。
天谕府主出身登天道,但他和登天道的关系却一直很微妙。
在论罪峰出现前,登天道是中州道界唯一能媲美灵墟岛的修真门派,而登天道却与灵墟岛截然相反。可以这么说,灵墟岛像儒家,是一个出世的门派,灵墟一脉三阁,连天泽阁偶尔都贡献出一个逍遥道人来。但登天道则如道家,是一个避世的门派。登天道中等级深严,自创道以来道尊以下分有三祭五奇七座十二坛四阶。
天谕府主在接受神谕前只是一个小小的坛主,但他却越过了七座五奇三祭和登天道的道尊直接接受了神谕,这件事无疑让登天道内其他的领导人面上无光,以至日后论罪峰成立,登天道内对天谕府主的态度依旧十分冷淡。
这么多年来登天道能对论罪峰给予支援,保持联系,而没有彻底撕破脸,甄屏的调停在其中占了举足轻重的地位。
所以对于这桩风月丑事,心中没有公义的人,不敢或是不想得罪霍林甄家,懒得惹这一身骚;而心中存有公义的人,却又难免对天谕夫人甄若梅心存同情,更担心因此破坏了仙道联盟的大好局面,成为日后的千古罪人,落入两难的境地。
前来给甄老太爷贺寿的众人中,唯有曲妍,虽为女子却个性刚猛莽撞,苍梧越曾经评价她道,她是一个坚持正义到了偏执境界的女人。
当然苍梧越会选择她更是因为她是府道七君中鸿鹄君曲韶和的胞姐。
曲妍必定会出这个头,而当她出了这个头,登天道与论罪峰的关系,天谕府主与鸿鹄君的关系便如大坝下安了一个蚁穴。
日后银雪白雁塔被灭,论罪峰支援不及,鸿鹄君孤身驰援便也随之埋下了伏笔。
这原是苍梧越一是二鸟的妙计,但现在曲妍不在了,失去了这个绝妙的棋子,我不知道苍梧越还要怎么下这盘棋?
章二十二小太夫人
因为早年命运多劫,我便养成了多虑的毛病。自从不用睡觉以后,时间比常人多了一倍,但旁人都睡了,我也找不到什么乐子,只能躺在床上继续胡思乱想。越想越觉得忧心忡忡,最后连姜枫也看不下去了,找了天夜里又带我去游湖。
一轮明月挂在天上,另一轮明月躺在波光粼粼的水中。这个时节,岸上金桂飘香,池塘里的残荷破碎,连雨声也听不得。
皎皎月光下一叶孤舟在水床上摇摇曳曳的,闭上眼睛听蛙声,倒也别有一番宁静惬意。
姜枫将船停在湖心,收起竹篙。
姜枫问我:“你这几日到底怎么了?两根眉毛块皱的黏在一块儿了。有什么烦心的事直接跟哥哥说,我帮你办了就是。”
我沉默了片刻。其实我对他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甚至可以说如今在这个世上,我再找不到第二个比姜枫更合适倾诉的人了,便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我的担忧。
姜枫不以为意。
“我当是什么样的大事呢,这还不简单嘛?走一步看一步呗,到时候你想让谁活下来,我便帮你救谁。你若想让谁死,我便帮你杀谁。”
我被姜枫这话给震住了,睁大了眼睛诧异地看着他,哭笑不得地道:“你怎么说得出这样的话来,像个昏君似的,我要是个姑娘十之八九要被你哄住了。”
姜枫不理会我的调侃,淡淡地瞟了我一眼,将目光转向湖心。
“我认真的,不和你开玩笑。你什么都不用愁,安安心心的跟着我就好了。出了天大的事也有我给你顶着。”
“你给我顶?”
“是啊。”
“要是顶不住了怎么办?”
我忍不住笑了。
姜枫回过头来,月光将他殷红的眸子映成秋香色。
“小渊,你可以试试看,闯多大的祸我才顶不住。”
其实我是不太相信言语这个东西的,毕竟未来的可能性太多,随时可能被打脸。但也不知道怎么的,听完姜枫那夜的一席话,我那颗忐忑不安的心,像是被一根粗麻绳给拴住了,一时间竟真的安然下来。
凌轻寒虽然不喜欢甄家乌烟瘴气的后院,但因与甄老太爷两年前新续弦的第三位夫人交情匪浅,故而我们两人一剑还是提前住入了甄家庄。
甄家庄说是在霍林山,实则半个霍林山都被纳入了他们甄家庄园内,宅院的气派不输给一方王侯。甄家庄内还挖了个硕大的人工湖,湖中水是从霍林山上引来的泉水,清澈见底,而湖底铺满了乳白的灵石子。听说满月时,天上的月辉落在这个湖里,湖里的白灵石子反射月光使得整个湖面都荧荧发亮,像是把月亮溶化在了这池子里,故而取名月溶湖。
甄老太爷两年前续弦的新夫人喜欢摆弄花草,甄老太爷为了博她欢心,便命人在这月溶湖上栽种芬陀利华。这芬陀利华在池中得到灵石滋润,与一般花木不同,可以四季常绽。故而如今虽已是秋风萧瑟,但霍家庄内的月溶湖上却依旧生机蓬勃,是一道好风景。
甄老太爷的新夫人,甄周氏,周太夫人便邀请凌轻寒到这月溶湖中央的望风亭叙旧。
这种事,我和姜枫不合适跟着一起去凑热闹,但是闷在房里更加无趣,加上我知道姜枫喜欢水,便提议凌轻寒去见他的周太夫人,我们在湖上泛舟赏花。
凌轻寒和姜枫都没有异议。
我又思到这周太夫人毕竟是长辈,我们既然一到来了,若不去打个招呼也显得太过失礼,便先随凌轻寒上了湖心岛。
拜见周太夫人时,我和姜枫都吃了一惊,因为这位周太夫人实在是太年轻了,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比凌轻寒都要小一些。须知,中州大陆上的修士们虽然修为达到炼骨这个境界,就能修出一副仙骨达到长生不老,但这个长生不老也只是相对的。如果炼骨后修为再无精进,容貌也会十年似一年这样的速度逐渐老去。修为达到凝虚境界,才能通过天劫涅槃重返青春年少。
甄老太爷如今将近三百岁,修为离凝虚还差一点,所以现在的外貌是位年过古稀的糟老头子,看起来足足可以给他这位新夫人做祖父了。
她坐在琉璃屏风与素白纱幔后头,双手放在膝上握着一把湘妃扇。
“这两位小公子都是凌哥哥新认识的朋友吗?”
我和姜枫听到这个称谓都懵了,姜枫更是瞪圆了眼睛去看凌轻寒,仿佛一时间快要不认识他了。凌轻寒今日却收起了平日里的嬉皮笑脸,目不斜视,视我们两人惊奇的目光为无物。淡淡的回答:“是。”
她轻声笑了笑,温婉道:“兄长还是这么喜欢结交。凌哥哥的朋友,想来一定是两位非常有趣的小公子。”
凌轻寒转过头,对我们两人说:“小枫,小渊,如今你们已经见到她了,这边算是打过招呼了。你们去游湖吧。”
这是再明显不过的逐客令。
屏风后面的周太夫人也对身边的女婢吩咐道。
“元元,你去给两位公子带路。”
我和姜枫揣着满肚子的疑惑从望风亭里出来,元元吩咐护院找了条小船给我们,姜枫让船夫独自留下,我们登船离岸后再无旁人,他回头望着湖心岛上的望风亭,问我道:“小渊,方才那个太夫人她……她喊凌轻寒哥哥,是我听错了吗?”
我亦忍不住瞟那湖心岛,但如今已隔得有些距离了,只能隐约看见凌轻寒和太夫人隔着屏风叙话,两人都坐的很端正,没有一丝越礼之举。我摇摇头,如实道:“你没听错。”
姜枫又问:“你知道这其中的因由吗?”
我揉着额角回忆了一番,隐约想起来一些,缓缓道:“我想起来了,这位太夫人原本是洞庭周家孙辈的庶出小姐。”
“孙辈?她多大啊?”
“不太清楚……哦,对了,我想起来了,听说她的体质天生修不了仙,你看她现在是多大,她便是多大。”说到这儿,连我自己都有些说不下去了。甄老太爷这何止是老牛吃嫩草,简直是啃了种子粮。
姜枫骂了一句粗,又恨恨道:“甄穆清那糟老头子是个禽兽啊!他们家这样的德行竟然还在三代里出了十几个金丹修士,天道里的那些个神族都瞎了眼嘛!”
我心道也是,他们祖上若不是拯救了几辈子的中州大陆,决计是没法用功德给这一对色鬼父子还孽债了。
姜枫又不平道:“活该他们家遭那样的报应。”
停了停又说:“等会回去同阿寒说一声吧,等到寿宴那天,叫她装病别出来。等老头子死了,让她过自己的日子去。”
我说:“好啊。反正这事与她也不相干。只是光是用劝的恐怕不行,她好歹顶着太夫人的身份,不出现在甄太爷的寿宴上也说不过去。我等会去给她配一副药,等寿宴前一天夜里撒到她房里去,保管她第二天早上下不了床,到时候她便可因病躲过这一劫。”
姜枫点点头,又划了两下,还是觉得甄老太爷太造孽,忍不住道:“我们现在就去配药吧。”
根据剑从其主的道理,我没有办法拒绝姜枫的任何请求。况且这次,我也是心甘情愿的。姜枫的性子也挺风风火火的,说干便要干的痛快,直接拉着我弃船,坐着潜渊剑毯飞到了岸边。
因为甄家庄虽然名叫甄家庄,但其规模已经和一个小城镇没有两样了,几乎可以自给自足。我们找人问了庄内的药房在何处,家丁给指了一个方向,我们花了些功夫才得以找到,买完药回到溶月湖时,已是日薄西山。
溶月湖上泛着一片橘色的暖光,雪白的芬陀利华也像是一盏盏火光微弱的白灯笼浮在水上。我们划船回湖心岛,依约去接凌轻寒,却没想到恰逢甄老太爷派人来请他的小夫人用晚膳,他知道太夫人今日是在望风亭会凌轻寒,便嘱咐来请的人将我们一起请过去,说他年纪大了喜欢热闹。
因为太夫人的缘故,姜枫对于甄太爷这头老牛好感全无,一点也不想去,对于前来相邀的人脸上大大地写着冷漠两个字。但凌轻寒答应了,太夫人也在一旁帮腔,我们不好推拒,便只能硬着头皮一道坐船去甄老太爷的北苑。
我知道姜枫心里不痛快,刻意走的慢,落在了后头。我便也跟着他走的慢些,等旁边的人都离得远了,低声跟他说了个馊主意。
“等会开宴,我吃两口就装肚子疼,就说是过敏。你背我回去成吗?”
姜枫垂眼看我,也压低了声音道:“你会很丢脸的……”
我道:“我年纪小,不怕丢人。”
姜枫:“……”
姜枫眼睛瞟了瞟我,小小的叹了口气,小声说:“算了。你最喜欢吃,等会先看看菜色如何,如果不合你胃口,你再装也不迟。”
我忍不住捂着嘴笑了。
章二十三客宴
大业国内如今的习俗已是围桌而食,连我在百业罪城开年会的时候亦不例外。
但甄老太爷三百来岁,行为习惯尚且停留在旧朝,旧朝礼仪习惯比之如今的大业更加保守矜持,不要说朋友间围桌而食,连夫妻之间也有各自的寝殿。
所以这一餐北苑的晚膳,也是分桌而食,各自一张食案。其实这样也是有好处的,至少避免了大家夹到同一块鸡屁股的尴尬。只是令我较为意外的是,每个人食案上的菜色竟然略有不同。
甄老太爷坐在主位上,食案上皆是斋菜,颜色也甚为素雅,以我这个粗鄙之人看来,只能总结为一句话,看着便知道淡出个鸟来。想来也是,他颇有些年岁了,自然吃一些滋补为主的药膳。
这也是我不太想来的原因之一,我做了剑灵尚且不能放下对于食物的执念,你却非得拉着我吃营养菜,这不是精神虐待嘛!
但这位甄老太爷出乎我意料的开明。
他自己吃素,却不强求我们一起吃,凌轻寒被安排在靠近他左手边的上座,主菜居然是一道手扒羊肉,配的点心也是辉腾境内的家常点心羊奶酥。我想这是因为顾及到他们八卦谷地处于大业与辉腾交界,凌轻寒的吃食习惯应也受辉腾那边的影响。更重要的是,给他配了一坛和整个北苑清雅画风格格不入的烧刀子,老坛泥封,原滋原味。
因为我和姜枫是由凌轻寒带来的,所以座位安排在他的下首,我和姜枫的菜色倒是一致,是荤素搭配适宜的几道闽东名菜,味道偏酸偏甜,正合了我的口味。点心则配的是一道晶莹剔透的笋冻,清爽可口,既好看又好玩。另有一小碟和凌轻寒一样的手扒羊肉,大概是看我们年少,考虑到我们想要尝尝鲜,争个英雄气概。
最特别的当属坐在甄老太爷下座的小太夫人,她食案上的菜甚是鲜艳,红丹丹油亮亮的一片。我这才想起来,他们洞庭那边喜欢吃辣,无辣不欢。这与闽东这边的吃食习惯恰好相反,闽东沿海,口味较为清淡。她的点心则是一道拔丝山药,我看着便觉得甜得发腻,但见这位小太夫人频频动筷,可见也是合了她的喜好。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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