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角落察觉不到身处过去的时空,他可能永远无法苏醒了。”“上峰,角落的精神力已经在0与100%之间反复弹动太多次,大脑无法保证他醒来时还具有人类意志。”“如果角落苏醒时彻底丧失意志,那将等同于另一个更强大的时空异能超畸体。”“人类无法承担这样的风险,如果精神力继续波动,建议在他苏醒前解决他!”“不同意。角落的忠诚值得人类为其承担风险,起码要等他苏醒再说。”……上峰吵得不可开交,一个决策员迟疑道:“但我们总要有所防范。顶峰,我建议34区其他守序者做好即时处决角落的准备。”已沉默许久的秦知律当即道:“驳回。”决策员立刻说:“请尖塔不要干预黑塔的决策。”“涉及畸变的一切生死审判,我有一票否决权。”秦知律冷然开口,“或许因为很少使用,已经有太多人忘了我有这项权利。重申一次,我监管着角落,我不赋予任何人判处他死亡的权限,包括我自己。”频道里陷入微妙的死寂,顶峰没有表态,秦知律等了一会儿,声音更沉,“炎。”炎盯着双目紧闭的安隅,“明白。”他利落地拆除手臂上的钢爪,收手时摸过流明的腰,指尖勾起他的配枪,和自己的武器一并扔到远处。流明冷然道:“主城,我们随时准备与角落一起追踪钟刻,失智守序者的清扫工作,还请另派支援。”刚才的决策员厉声道:“不要忘记守序者誓约——守序者接受一切不解释的处决,无论以……”“不好意思。”流明打断他,“我从未签署这个鬼誓约,别忘了,我是被绑到尖塔的。”他顿了下,“而且是否遵守誓约,你还是等角落醒了之后,和他本人谈判吧。”严希的声音响起,“各位,请先等一等,安隅的精神力已经维持100%状态超过一分钟了,没有再发生波动,请再给他一点时间。”如死亡般躺倒在地的人这时忽然睁开了眼。频道里霎时一片死寂,上万人透过屏幕紧盯安隅——终端显示安隅的精神力仍在100%,但那双金眸完全涣散,他失神地望着空气,久久没有丝毫神情变化。漫长的数十秒后,安隅终于轻阖眼皮,哑声道:“我还好。”频道里顷刻兵荒马乱,各种考察记忆和神智的问题相继而来,但安隅太累太痛了,实在无力作答。他仿佛刚经历了一场绞断意识的酷刑,即便醒来,余痛仍让他无比虚弱。他缓缓翻过身,又虚弱地闭上了眼,听见自己本能般地呼唤那个人。“长官?您还在吗。”“在的。”秦知律立即出声。安隅深吸气,“这块屏幕好像是我的,我差点就出不来了。”“里面的东西会让你忘记现实吗?”安隅“嗯”了一声,“它让我看到了一些原本不存在于记忆中的东西,一念之差,我就会永远沉沦。好在,我好像还保留了一些求生的本能。”“辛苦了。”秦知律的声音很温柔,“如果下次还能留着一丝本能,就像你刚才醒来叫我那样,再多叫我几次吧。”安隅怔了一瞬,睁开眼道:“什么?”“毕竟是你的长官,总不会任凭你痛苦呼唤而置之不管。”秦知律语气和缓而坚定,“以我为锚,如果痛苦时却无法呼唤到我,那么一切尽是虚假。”频道里还有精神紧绷的上万人,但却鸦雀无声。记录仪小心翼翼地从空中靠近安隅,主城透过一方小小的针孔摄像头观察着他。大屏幕上,那双空茫的金眸轻轻波动了一下。片刻后,安隅抬起手,覆在了眼睛上。他好像从来没对长官说起过,他觉得世界是一片无际的黑海,他从不知自己来去何处。凌秋曾短暂地羁绊住他,而后,又剩他独自漂流。他的声音如往常般不带什么情绪,但呆板之下,又好似在细微地颤抖。“以您为锚吗……”“要相信你的锚足够坚固。”秦知律语气坚决,“无论风浪多大,水下的锚点都不会移动。”安隅喉结轻轻动了动,“知道了。”片刻后,他终于长吐一口气,缓缓坐起,起身。虚弱感在那具人类的身体上逐渐敛去,那双金眸一点点聚焦,直至瞳孔凝缩,盯向面前的屏幕。刚才钻入的屏幕此刻已经熄灭,昭示着屏幕的主人死亡,但他本人还好端端地站在这。钟刻的能力显然正在野蛮生长,不仅能迅速生成34区以外之人的时空屏幕,还能随意篡改屏幕的位置。他很享受捉迷藏的游戏。安隅将视线掠过那无数根汇聚向中央的白线,凝眉看着中央屏上不断积累的数字,说道:“这个巨大的时间池不仅是钟刻为自己积累的养料,也是他来去不同屏幕间的枢纽。他不可能永远穿梭在别人的时空中,一定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屏幕。”一旦切断那块屏幕与时间池的联结,他就再也无法穿梭和cao控。顶峰道:“角落,你的意志沦丧将对人类造成极大威胁,经黑塔决议,从此刻起,你只负责定位屏幕,换其他守序者进入。在场守序者人手可能不够,增援部队已经在路上……”“驳回。”安隅蹙眉道:“不仅是我在抓他,他也在诱捕我。他已经选好了游戏对手。”搏的声音响起,“安隅,刚才你的精神力在0和100%之间弹动。我们曾有数以千计的同伴死于意志沦丧,但还从未见过这么极端的数字。作为朋友,请你谨慎行事。”安隅闻言一顿,轻轻触碰了下耳机,“只在这两个数值之间弹动吗?”“是的。”“弹动了多少次?”一位研究员回答道:“你的意识进入屏幕不到5分钟,精神力共有28次突然跌至0又回弹。”“知道了。”安隅深吸一口气,“再给我一次机会,一次不行,就再一次。”“可……”“我会步步紧逼,直至站在钟刻面前。”上峰犹豫道:“进入屏幕似乎给你带来了极大的痛苦。”安隅神色淡然,“死不了就好。”他忽然想起长官说过的话——唯有在痛苦中不断迫近极限,才能诞育新的觉悟。这果真是他的宿命么。耳机里反对的声音还没落下,他已经果断从腰侧抽出了刀。“角落,你要干什么?你……”金眸倏然凌厉,他猛地右旋身体将刀掷出,刀尖破风,直逼中央屏而去。刀至半空,戛然静止。耳机内外一片死寂,安隅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许久,一人迟疑道:“在场其他守序者,你们还……”“唔……”炎皱眉盯着那把刀,“我们的时间是正常的,只是……”任何人在这一刻都会失语。安隅瞳心一凝,那把滞空的刀瞬间飞出,直至在阻力作用下掉落地面。滞空前后,它的速度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只是被按了暂停键。安隅了然道:“果然找到了一点感觉。”他抬起头,“再来。”并排的两块熄灭的屏幕忽然同时亮起,钟刻的脸在之间来回闪现,笑容嚣张。安隅直面他的挑衅,眸光一凛,瞬间出现在其中之一前,毫不犹豫地将意识钻入其中。……主城,人们迟迟没有等来黑塔公告。他们无从感知决策者此刻的焦虑,光是莫梨播放出的各地异象已经足以让普通人神智崩溃。“异常越来越多了。”小女孩哭着抱住mama的腿,“我们到底在等谁来救我们?还要等多久?”无人回应。眼眉心低敛,轻声道:“第二道火把,重历旧日最深重的悲伤。”脓血从安隅头顶泼洒而下。浓稠的脏污淋淋漓漓地顺着发丝滴落,他从高空坠落,滚在地上,剧痛游遍四肢百骸,仿佛整个人都被摔裂了。巨物濒死的喘息在集装箱中回荡,黄铜章鱼的粗喘掀起一阵阵腥臭的热风,喷在安隅脸上。许久,他才在剧痛中缓缓动了动手指,十指抓地,将自己撑了起来。凌秋倒在一地爆裂的章鱼人中,胸膛以下高度触手化,直勾勾地盯着他。安隅低头对着浑身的血茫然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想起摆渡车上的意外,被瘴雾笼罩的53区,以及跟着尖塔异能者追踪到这所仓库的自己。痛楚忽然从心脏深处迸发,他看着凌秋,无措地向他靠近。昔日明朗的笑意好像从那双黑眸中永远消失了,凌秋痛苦地喘息着,说出口的话冰冷刺骨。“安隅,我庇护你十年,你却毫不犹豫地要杀死我么。”安隅抬起的脚忽然凝滞了一瞬,迟疑着落下。“这么快就把我当成一个畸种,不屑与我为伍了。”凌秋嘲讽地笑,血沫从喉咙中呛咳出,他深深地凝视着安隅,“杀了我,可以让你在尖塔站稳脚吗?”心脏的抽痛忽然平息了。凌秋不会这样说话。安隅在几米之外停步,垂眸看向地上的人。鲜血染透了那双熟悉的眼眸,但那双眸却不如记忆中清澈。他心中忽然惊惧,回过头,视线掠过奄奄一息的莱恩、蒋枭、祝萄……